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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文懿公制科集  (明)瞿景淳 撰

瞿景淳(1507-1569),字师道,号昆湖。常熟藕渠人。幼聪慧,八岁能文。明嘉靖二十三年(1544)会试第一,殿试第二,授翰林院编修。倭寇犯江南,专程赴京面见权臣严嵩,揭发总督胡宗宪坐拥重兵,御倭不力。后历官至吏部右侍郎。隆庆元年(1567)召为礼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总校《永乐大典》,纂修《嘉庆实录》,卒后赠礼部尚书,谥文懿。

  ●目錄

  卷之一  策五道(一)

  卷之二  策四道(二)

  卷之三  論(一)

  卷之四  論(二)

  ●瞿文懿公制科集卷之一

  策五道(一)

  ○策

  皇帝制曰朕帷文武二道並用而不可缺與偏者也傳曰張皇六師又曰其克詰尔戎兵此非好於用兵邪朕 皇祖高皇帝以武功定天下即位之始思欲偃武修文以德化天下至於 列聖相承懋修文德海宇乂安國家無事朕以支末上承 天命入纘 寶位茲越二旬載矣夫何連歲以來北虜寇疆入我中國若蹈無人之境殘我天民前所未有本之以朕罔德基之立於中是以教化莫克行于外者也然朕又聞之曰帝王之政守在四夷今朕欲求長治久安之術無出於守之一端欲得其守之之道當何施用以盡其長且久焉尔多士抱經世之略亦有日矣宜各著于篇朕將采而行之毋忌毋隱臣對臣聞帝王之御天下也有致治之大法有善治之大幾文武者致治之大法也文武之用各惟其時者善治之大幾也帝王之受命于天而統理華夷也觀天之有陽而文教興焉是文也者所以象天之生育也觀天之有陰而武備脩焉是武也者所以象天之震曜也然創業之初不患無武而患文教之或微守成之日不患無文而患武功之弗競所貴乎善治者亦隨時張弛使適於治而已矣是故知大法則天下之治並行而不悖知大幾則天下之治善救而不窮古之帝王所以不動聲色而奠宗社于泰山之安者由此其選也恭惟 皇帝陛下躬神聖之資撫盈成之運秉 離照以宣文則有以成 文明之治奮 乾剛而用武則有以張 震疊之威如臣者盖亦沐浴膏澤歌咏太平而蕩蕩其難名矣廼于 萬幾之暇特進臣等於廷俯 賜清問上嘉 祖宗致治之盛下求今日保治之方且 諭臣等以守之之道詳著於萹臣雖愚陋有以仰窺 聖心之純有不以今日治安為已足直欲建萬世之長策保大業于無疆矣夫堯舜之聖尚有蠻夷猾夏之憂則今茲北虜亦何足以累 聖治乎然臣聞之四郊多壘卿大夫之辱也執干戈以衛社稷者亦士之任也則今邊鄙多聳穡人無功凡吾臣子皆與有責矣臣敢不罊一得之愚以答千載之遇乎夫帝王之御天下以成久安長治之術者無他惟文武二途而已矣顧其為道也不可易而其為用也不可齊文教之綏所以求內之順治也一子文而不知有武則禍亂無所於定而或以廢天下之功武衛之奮所以求外之威嚴也一於武而不知有文則化理無所于飭而或以啟天下之釁臣故曰道之不可易者此也然天下之勢有強弱而文武之用有緩急開國之初國勢為強乘強之勢者利用文繼體之日國勢為弱乘弱之勢者利用武有武以濟文之所不及則惠尊而不之玩有文以濟武之所不及則威震而不之折臣故曰用之不可齊者此也然帝王以天下為度其選將練兵有時而用武者非求勝於夷狄也吾自治吾中國令勿擾之而已矣文也者國之經也所以為守也武也者國之輔也所以固吾守也其用雖殊適治則一臣故曰帝王之治天下惟文武二途也伏讀 聖制有曰朕惟文武二道並用而不可缺與偏者也傳曰張皇六師又曰其克詰尔戎兵此非好於用兵耶大哉 皇言盖有見於天下之勢而得夫張弛之權矣臣請稽諸經史質諸古今為 陛下陳之夫文武之在昔未始分也分之自後世始而用之亦未始偏也以言乎將相無事而謨謀帷幄則為敬義一德之訓有事而出總戎行則為升陑鷹楊之師是相亦將也以言乎兵農無事而耕則為比閭族黨之民有事而戰則為伍兩軍師之制是兵亦農也文武之在昔未始分也自管敬仲以國中之民為兵以四郊之民為農兵農始分而不可合矣自宋人以樞密主兵中書主民將相始分而不相統矣然兵以衛民民以養兵相主運籌將□决戰體統相維中外相應後之帝王亦未始獨任而成功者文武之在後世用之亦未始偏也夫惟未始分也是故有渾融完固之勢夫惟用之未始偏也是故有迭運不窮之神譬之天道之陰陽雖慘舒各一其氣其成歲功則一而已矣顧帝王所以制治于未亂保邦於未危使天下之勢不至于極重而難反者則有幾焉昔周公之輔成王也禮樂之化致夫重譯盖以文治為先矣而克詰戎兵之訓首廸于訪落之始召公之輔康王也保釐之治洽于東郊盖亦以文治為先矣而張皇六師之訓首陳於踐阼之初成康之為君夫豈以武功毒其民周召之為臣夫豈以武功適其君者周治尚文其勢已弱而又當豐亨豫大之時使不從武備之易隳者而振勵之則以弱政濟弱勢四夷之交侵諸侯之負固當不俟夫昭王之後而後見此臣所以妄論天下之勢必識其幾而後可以善其治于不窮也臣請以 皇祖之所以垂統 列聖之所以紹休 今日之所以守天下者次第陳之可乎我皇祖之開天撫運也驅策英豪迅掃胡虜 武功之盛盖已震乎殊方矣而 登極之日首崇學校其治若先乎文我 成祖之繼天立極也親禮儒臣表章性理 文德之盛盖已光於海隅矣而靖難之後三犂虜庭其治若先乎武此固帝王補偏救弊之大權未易以常情測者也自是以來 列聖相承大業益固盖雖 文治之精華而 武烈之所被者寔開其先矣今我 皇上以聖神文武之資致雍熙悠久之治盖二十有三年於茲是故德之所及涵濡如雨露威之所及震動如雷霆治之所及容保如天地盖不止於西旅之貢獒越裳之獻雉也邇者北虜遺孽乃忘我 天覆之仁哨聚入寇殘我天民有如 聖制所云者此固文武臣工奉行未至者之罪也使文武臣工各供其職各效其能則干羽之化既足以懷其携貳之心 廟算之勝又有以折其驕悍之氣撫之而易從征之而易服矣今 陛下乃曰朕罔德基之立于中是以教化莫克行於外此誠禹湯罪已之盛心也凡我臣工又孰敢不祗承 德意而修其職分之所未盡者乎臣固知北虜之不足平也伏讀 聖制之篇終有曰帝王之政守在四夷今朕欲求久安長治之術無出於守之一端欲得其守之之道當何施用以盡其長且久焉且 誡臣等毋忌毋隱各著於篇臣雖不肖亦不敢上負 天子下負所學而自棄于無諱之朝也竊以為 今日之計亦不能舍文武二者而別為之圖惟就其壞于因循者而振揚之耳昔宋人西事之興韓琦之陳謨也不急於其他而急于立紀綱歐陽脩之陳謨也不急於其他而急于明賞罰此皆振揚之說也方今縉紳之士以文名者盖已充斥于中外矣然文藝徒工而經濟之未閑其弊也虗介冑之士以武名者盖已布列子遐邇矣然團練徒勤而擊刺之未閑其弊也玩文恬武嬉其事適等而武備之衰為尤甚今欲立明作之功濟惇大之體建萬世久安長治之策安得不立紀綱明賞罰從其壞于因循者而振揚之也臣敢冐昧悉以邊事之弊者為 陛下陳之中國之禦戎地險以為坊頃自大寧既棄而東北之藩籬以薄東勝不守而西北之形勢以孤此地險之失據其弊一也中國之禦戎人和以為本頃自大同倡亂而人懷判渙之謀諸鎮觀望而軍無紀律之固此人和之未至其弊二也中國之禦戎兵食以為具頃自屯政不脩而列屯無可仰之資鹽法未清而轉漕無飛輓之助此兵食之未充其弊三也弊端日新則邊備日隳而臣愚以為非一朝一夕之故也 陛下誠建久安長治之策以盡夫守之之道亦惟察其致弊之原亟為之所而已矣臣嘗妄論今之事宜有六而攻討之術不與焉明居重馭輕之權則畿兵之簡閱不可以不嚴也脩列屯固圉之略則土兵之團練不可以不恤也廣推誠授任之道則精擇久任之說不可以不行也慎怊携懷遠之圖則撫綏節制之宜不可以不詳也為深根固本之慮則繭絲保障之辨不可以不早也求足國裕用之規則酌盈濟虛之道不可以不力也凡此數者臣盖日夜思之而未知其合於 國體否也今 陛下以天下為度以生民為念深求夫守之之道則惟擇將擇相與之共理而已矣盖將所以捍衞于外相則計其功過詔王而馭之者也昔漢高之王秦也有蕭何為之謀而後韓信得以畢其策宣帝之屯金城也有魏相為之主而後趙充國得以定其功唐憲之定蜀也有社黃裳為之輔而後高崇文得以展其志天下之弗未有不由於君臣一德將相戮力而可與有成者令從容密勿者有張仲之賢寵握韜鈴者有吉甫之略而又益求遺才搜剔弊陋沉毅有斷而不重發以隳其功更張有漸而不輕為以速其敗則謀運于帷幄之中而業彰于萬里之遠 大業之固當與天地同久而胡虜一時之驛騷旋即底定矣又何足以勞 聖慮哉然臣于此復有獻焉昔孟軒氏有曰孰不為守守身守之本也是以古先哲王承曆數之重為華夷之主雖天下有一之不理皆為王政之缺而尤急於守身姦聲亂色足以蕩吾守也則斥之淫樂慝禮足以移吾守也則絕之便嬖側媚足以搖吾守也則遠之甘言卑辭足以亂吾守也則放之雖在紛華波蕩之中幽獨得肆之地而精之一之克之復之(前有逸文)澟然如對神明不敢失守者誠以能守其身則能守天下也我 皇祖之訓曰人心虛靈乘氣機出入操而存之為難所以光啟 一統之業而垂之萬世者盖本諸此今 陛下弘紹丕圖益敦 前烈 敬一有箴而操存於內者為甚嚴五箴有註而省察於外者為甚密以此而取人則有克知灼見之明而任賢勿貳矣以此而立政則有旋乾轉坤之功而庶績咸熙矣是故其本在君心其輔在將相其具在紀綱久安長於誅夷者非帝之不念功也亦諸臣之恣肆有以耴之也入齊不報而自王固陵後期而不至帝之圖之其機盖决於此矣是故一旦刑之所以杜陵僭之漸也光武之興盖撫中興之運人心已定一時佑命而出者若鄧禹吳漢寇恂馮異之徒亦多儒將之風故光武謹其駕御之術以適其才之所稱而終得以保全者非帝之獨念功也亦諸臣之謹質退讓有以成之也軍行則守約束而罔踰事平則納符印而恐後帝之親之其機盖决於此矣是故始終全之所以答共事之勞也使高帝遇鄧吳之將亦必懷之以恩矣使光武遇韓彭之將亦必裁之以法矣乃若文帝之興則又異乎高帝光武之時矣呂氏既誅人心大定斯固建櫜之治而歸馬放牛之會也故一時若李廣之才嘆其不遇高帝而抑之不用非帝不思封疆之臣也以廣之雄傑非所用于守文之日也且帝常與馮唐論將慨然而思頗牧一聞魏尚之賢即出之囚繫還守雲中帝非過繫尚也示以有司之法所以全之也事有大於差首虜者則不得全矣嘗行勞軍一見亞夫之嚴整則嘆為真將軍且以屬景帝使廣如亞夫則帝亦庸之矣夫豈忽鼓鼙之思有才不用而顧欲求頗牧於異代哉韓信彭越諸公誠多英略高帝用之以圖項羽雖成掎角之助而恩之不終或以貽鳥盡弓藏之譏鄧禹吳漢諸公誠多儒風光武用之以圖隗囂公孫述雖遲歲月之功而終之能全乃得以成山河帶礪之誓隗囂公孫述誠非羽敵而成功有難易遲速者二帝之值時既異而攻耴之勢亦殊隴蜀之阻險不出固難以猝下也且帝數騰書陳示禍福盖欲來之以德未始急攻之也有分土無分民帝視隴蜀之民真吾民不忍殘之以兵矣豈可以成功之難易遲速而遂謂將材之有優劣哉夫漢事遠矣愚於西漢之臣獨惜乎韓信之才而不學道也於東漢之臣獨嘉乎鄧禹之賢而知道也黥布彭越之干紀無足言矣如信之勳假令謙讓不伐庶亦漢之太公而以罪戾不終愚是以惜之也臧宮馬武之矜勇無足言矣如禹之元功假令挾以自多則亦後之韓信而以功名獲全愚是以嘉之也然則後之為將者又宜何所懲而何所法也方今南北用兵誠用將時也漢文惜李廣不遇今則遇時矣聖天子方弘兼容愽愛之仁總長駕遠馭之略四海之內有一民之困於夷狄盜賊者惻然思以救之選用將帥以寄攘斥之責拔自偏校而至大將者有之擢自幕職而服大僚者有之起自罪廢而總戎麾者有之用之不求其全立之不問其類施不測之恩而疏遠之有功者必錄施不測之威而貴近之有罪者必刑盖真得用將之道而漢三君之事不足言矣執事乃問愚以諸所為將及用之之方是豈愚之所能及哉乃執事則言之矣承平則責將備所以核治有事則法網濶略所以圖功豈欲於課責之中更示濶略之意使賢如魏尚者不困於文吏而得以展布手足乎昔虞詡之治朝歌三科募士偷盜奸利者為上此文法所禁也然詡使以■〈言冏〉賊卒賴其用而賊黨遂散趙充國之備西羗以■〈罒上干下〉升無罪■〈罒上干下〉豪來見輒縱還故地不俟報可亦文法所禁也然充國以散西羗之黨卒如其策而先零破降假以權宜不拘微文使將帥得擇便措勝亦帝王御將之微權也使功使過使詐使貪苟可以集吾事不論其他苟可以殄夫寇不考其素則雖秦項之強而耴之特易易者固漢高豁達大度知人善任使之力也帝王御將之道夫豈一端而已哉顧人之才行不能相兼而功過可以相凖帝王之用人也每耴所長而舍所短人臣之自用也每以所短而累所長馬或泛駕而効千里之途士或跅??他而任干城之重此漢高之所以兼收夫屠販也烏附可以已疾而或至於殺人小人可以成功而或至於亂邦此黥布所以不容於治世也今之將帥豈患無人天下武士無問疏戚遠近多喁喁焉鳴劍抵掌思自奮於風雲之會此固天之所以資中興也徐加延攬稍寬假之而責其後效則負俗累者皆適用之才矣然愚以為帝王之御將雖操縱有時而將之所自處則不可不謹其在於今廣延薦之途雖販繒織簿之輩皆所不棄矣而拔劍擊柱之風則不可有也優賫予之恩素貧無行之流皆所不遺矣而偶語攘臂之習則不可冐也假便宜之權雖推轂授鉞之誠皆所不迨矣而上功差首虜之失則不可蹈也東漢諸臣功施社稷恂恂如書生此則為將之所當法者耳古之忠臣不以昭昭申節不以闇昧廢禮禮也者固人臣之所當自盡者也豈必責之備而始自戢也哉語曰赦小過過積而至於大則不可赦矣傳曰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利國家者專之可也使無利於國則不可專矣今聖天子執鼓舞之權嚴綜核之治天下之士固跂疏求用而惟恐用之不適也愚也不足以窺 聖神文武之蘊而所自為將者則講之熟矣敢敬以復惟執事教焉

  問兵之大要在攻守而其用在奇此兵家之勝不可先傳也孫武子曰守則不足攻則有餘又曰不可勝者守也可勝者攻也然則攻守果異勢歟抑亦相為用而不可執歟試以往事籌之李牧之備趙邊匈奴歲入輒令收保若怯矣何以卒成破胡之功王翦之代李信將兵六十萬而堅壁不出若無能矣何以卒收破椘之績孫臏走梁以救趙劉鄩之潛趍太原盖亦欲攻敵所必救矣何臏遂破魏而鄩則無功周亞夫委梁以敝吳李光弼之堅守河陽盖亦欲待賊之衰矣何亞夫破吳而光弼則不免韓信之出井陘一戰而破趙五十餘城偉矣使趙能用李左車不知又何以制之田單之守即墨一戰而復齊七十餘城烈矣使燕能用樂毅不知又何以待之司馬懿之耴孟達也卷甲疾趍而平公孫文懿也自計必以朞年何急於耴達而緩於文懿也李靖之平蕭銑也浮江直下而討輔公袥也則必先攻其別將何勇於耴銑而怯於公祐也此皆諸士所習聞而用兵方略亦可槩見幸明言之無略夫兵者因形以制變者也夫將者因法以制奇者也兵無常形故將無定法無常形故奇由出焉無定法故出奇而不窮奇者攻守之機而循環之無端者也孫子曰守則不足攻則有餘又曰不可勝者守也可勝者攻也夫有餘不足言其常也可勝不可勝者言其互用也如使不足者常守則終難與攻矣如使有餘者常攻則忌其所守矣昔智伯滅中行氏連三家之兵以攻趙城之不沒者三板可謂能攻矣然肘足交車上而智伯敗惟其不知所守也燕將守聊城而距強齊食人炊骨而士無反外之心以共據期年之敝可謂能守矣然箭書入城中而燕將降以其不知所攻也向使智伯能以守為攻則韓魏無以乘其隙雖魚鱉晉陽可也垂成而敗功隳名滅恃有餘者也使燕將能以攻為守則仲連無以關其口雖復齊為燕可也而為義不終名降身剄怯不足也夫有餘不足者非常形也勝不可勝者非定法也瞬息異用惟名將能反之此之謂奇也以有餘不足不可以盡攻守之變故示之以可勝不可勝之權以可勝不可勝之無常故推而歸之於奇是以深溝固壘本以為守也見可勝而進則如决千仞之谿而敵不能為守入人之國而膏車躍馬所以為攻也見不可勝而退則如藏九地之下而敵不知所攻交變迭出易形易態恍兮惚兮微乎神乎而人不知其端此奇之至也如是而攻守之道盡矣吾嘗愽極史傳覽古名將之迹有可觀者李牧為趙守邊匈奴入輒收保積數歲而匈奴以為怯及其大入牧縱人畜佯不勝破殺匈奴數萬人單于奔走夫牧之收保所謂鷙鳥潛形而其大戰所謂彍弩發機此自法之所有者然潛之刀之不及也此可以知馭臣之要矣吾榜之士三百二十人仕至卿貳而以三載考績者則思齋霍公而外指不多屈也若霍公者盖所謂能殊功大而庸眾嫉之者也公性沉毅多大略自為郡推時即以嚴明稱召入臺中所至輒著名迹方按河南時大盜嘯聚已成亂階撫臣偷懦憚事乃先事避去公特抗章論劾以肅守臣仍察守臣功罪嚴行舉奏守臣愓息盡力討賊賊遂就擒既晉秩理丞旋晉中丞出撫寧夏寧夏為西北極邊胡歲入掠民無寧居公乃相形勢城險要料丁壯練軍實胡寇遂稀既乃以保定為京師重輔復召入撫保定會歲大旱而 親藩之國道出保定供億且不貲公裁濶狹均徵派供應不缺而民不知擾每行部必獎廉能禁貪殘料儲峙時歛散招流移恤困窮入夏有甘澍之應軍民遂安旱不為災既入院總院務天子憂念邊儲議遣大臣整理人皆憚不行乃晉公戶侍出理邊儲時強胡壓境虗京帑以供□而朝恩媢功唐主嚴督加之懷恩違制陣原失險貪剽遇伏而敗則與吳梁之間勢正相戾故曰將能而君不御者勝是也然弼相持懷州還營而降二將地道而縳首酋志雖未遂亦足明其為奇功矣韓信之出井陘也以背水勝法曰置之死地而生亡地而存是也其始趙人方笑之而及其拔趙幟立漢赤幟趙人乃顛倒惑亂而王歇被虜成安君身覆泜上一戰而收五十餘城信之用奇至矣當是時李左車方獻計而困信使其計行則趙不空壁信安所拔幟乎然信未下井陘而先遣諜知其不用李左車計而後出所謂先知敵之情者也若趙用右車計則信或別有以待之矣奇豈可以一途而耴哉田單之守即墨也以火牛勝法曰始如處女後如脫兔是也其始燕人以即墨且降而及燒牛尾驅龍文燕人乃眩瞀驚駭而騎刼被殺迎襄王於莒一戰而復七十餘城單之出奇神矣當是時樂毅方為將使騎刼不代則燕不信降單安所施火牛乎然單因燕有隙而先縱間惟不用毅而後散戰所謂先去其所忌者也若樂毅尚存則單惟堅守以俟之矣奇豈可以必用為功哉司馬懿之討孟達則八日而先至其平公孫懿也則計期年而後返盖孟達兵少而食多兵少則我易乘食多則彼可以持久不速耴之則吳蜀之交合而車輔之勢成彼以久食而待強援勢難拔矣故懿倍道疾行出其不意而孟達授首法曰先人有奪人之心此以速為奇者也文懿食少而兵多食少則彼利於速戰而兵多則我難以力爭不稍緩之則主客之形異而雨水之勢艱彼乘飽以鼓眾而挾眾以淩我事其危矣故懿曠日累月待其自困而文懿就誅法曰不戰而屈人之兵此以緩為奇者也或速或緩宣王其所謂知戰之日者哉李靖之平蕭銑則直抵其都其討輔公祏則旁擊其將盖江陵道遠而秋濤漲惡銑恃險阻不為設備由不虞之道攻不戒之國莫有捷於此者矣故靖浮江橫舟直抵城下則已搤銑之嗌入其腹心士不及謀兵不及召而銑以降法曰批亢擣虗此其直耴為奇老也丹陽兵精而惠亮戰勇袥恃掎角相為聲援擊人之堅而奪人之氣莫有巧於此者矣故靖先趨當塗攻走惠亮則已割袥右臂失其所倚計不及立眾不及戰而袥見縳法曰獵其右右此以分擊為奇者也或直或分衛公其知戰之地者哉故將而知奇則形而無形用法而不執於法攻可也守可也方以為守忽而為攻方以為攻忽而為守紛紛紜紜混混沌沌耳目變於前形色幻於後兵出而天下不知其端戰勝而天下不知其善故聲不過五五聲之變不可勝窮也色不過五五色之變不可勝窮也兵不過奇出奇之變不可勝窮也嗟乎奇豈易言者哉吾甞好醫矣始讀書見太醫令意自言受臨菑慶陰陽禁書論藥石神以奇晐診病得二維二蹻諸術决嫌疑斷可治處時日若卜數然嘆其精已然意猶立規矩起度量稱權衡合色脉各有診藉垂之後來則以為醫或可學也及觀華元化傳刳腹湔胃傅以神膏乃復嘆曰信乎天下之奇也技止此矣然又觀秦越人所稱聞病之陽論得其陰聞病之陰論得其陽視垣一方不出千里而見其表則曰何其奇之極也吾不敢復言醫矣夫兵何以異此其道全得者則為李牧王翦孫臏周亞夫韓信田單司馬懿李靖阻於天時阨於人事半得半失者則為劉鄩李光弼其道全失者則為智伯燕將然古今失者多矣不可勝言也得者有矣亦不可以言傳也茲所可言者特因明問而立其凖耳惟執事進而教之

  問帝王之兵以全取勝故先計後戰然必審彼審已而後計可决也昔之禦戎者勞師遠攻則蹈危厚賂約和則納侮故歷代相沿率因形勝扼險要為固守之策亦計之得者也然不能使胡虜之不侵豈地險不足恃歟昔人論中國匈奴各有長技今胡虜之技不啻昔矣然胡亦有短吾亦有長若之何而可制伏胡虜歟漢人之守邊也收河南城朔方唐人亦城受降絕胡虜於沙磧之外 國家邊鎮近者距都不數百里豈務廣德不務廣地歟唐城受降歲減鎮兵數萬今日邊屯亦有形援不相□及失迂直之計者歟然張仁愿必俟默啜有間而城之亦未可輕也不知可令大臣知邊事者密為經略否歟昔孫武論兵必校之以計而索其情審彼審已以决吾戰守之策諸士必籌之熟矣其且陳之若臨事出奇則變化萬端不敢以預圖也賢將所以靖難卻敵而峻中國之防者豈徒以倖功為哉亦固吾之所以守者而已矣夫邀一時之功而結夷狄之怨是輕而寡謀者也■〈彳丑〉一時之安而隳永世之圖是懦而憚事者也皆非所以衛國也賢將之備邊必計其安危慮其終始厚吾兵力以觀敵之變勢不可為則鎮之以靜而敵有所不能窺勢有可為則發之以果而敵有所不及禦盖雖戰守竝用要在固吾守而已矣有險而棄之誠非所以為固而策之不審動之不時又何以收萬全之功而副明王分閫之意哉執事以禦戎策諸生且欲審彼審已以决戰守之策非生所及也然亦習孫吳之書聞長老之論察邊徼之情而有槩於中久矣夫中國之與夷狄隣之猶富室之與盜賊隣也為富室計亦惟高其垣墉戒其門閭嚴其關鍵固其扃鑰出入有譏使盜賊不得投吾間足矣固不能使盜賊之必無也然則為中國計亦何異於此夫夷狄之行盜侵驅習俗固然上吉明王莫之能禁也然亦視吾備禦之疏密備疏則入備密不能入也所謂帝王之兵以全耴勝者豈必百戰百勝而後謂之全勝者哉戰而不勝則將士虜邊城屠戰而勝則兵半折所謂全勝者盖不戰而屈人之兵者也法曰知彼知已百戰不殆盖兵有制可用無制不可用敵有隙可乘無隙不可乘知兵之可用而不知敵之不可乘勝弗全也知敵之可乘而不知兵之不可用勝弗全也知兵之可用知敵之可乘而不知為善後之策雖幸大勝亦弗全也帝王之兵計後世而動伯者之兵計終身而舉夫豈先戰而後求勝哉漢唐以來制禦夷狄之道大約有三曰戰曰守曰和主於戰者則曰非撻伐無以服強暴然得其地不可守得其民不可使徒快心於狼望之北而不惜士卒之傷夷是蹈危也不可也主於和者則曰非要結無以緩侵陵然金繒甫入而虜復來口血未乾而虜復犯徒信空言而冀胡馬之不窺是納侮也不可也故三者之中守最得策自秦築長城歷代逓加增築募民徙塞以省更戍之勞塹山堙谷以張形制之勢謹烽燧習騎射利餉道豐芻糧而又明賞罰申約束守之之策盖無日不講矣然不能使胡虜之不侵邊氓歲遭屠掠者豈地險不足恃而所以守之者尚有遺策哉晁錯謂中國之長技有五匈奴之長技有三自石晉以來胡人居我漢地用我漢工器甲堅利非復曩時之無全兵矣然胡有所長亦有所短吾有所短亦有所長今胡之長技猶昔也然胡之所資者田獵畜牧非有蓄積之饒故其眾恒散每欲入寇則必徵各屬示以鹵獲之利大眾始集使吾守固而不得入則其氣必沮再三不利則其約必携無以合其眾矣此胡之所短一也胡之入寇也必多自齎負亦不過數十日之資耳吾守固而野無所掠又絕其汲道毒其上流使不得爭水泉之利則士馬必困此胡之所短二也如或恥於眾之徒合而不可輕離也則必冐焉一肆然進則有腹背受敵之患退則有首尾衡决之憂此胡之所短三也知胡之所短而敬以制之則胡不得以施其長技矣中國之長技猶昔也然胡之入寇也每聚而專吾之守禦也每散而寡以吾之散當彼之專遂眾寡不敵而至於敗此吾之所短一也出吾所不趨趨吾所不意一旦得入遂衝我腹心而吾之佚者以勞因我積聚而吾之飽者以饑此吾之所短二也其或知我之勢厚而守嚴也乃佯北以誘之別出以牽之吾不察而墮其計遂乘吾懈弛掩吾不備卒然之間已越我關隘此吾之所短三也知吾之所短而敬以圖之則吾得以施其長技矣善用兵者每以長擊短不以短擊長彼已之短長賢將之任不可不審也既得地險復盡人謀而又審彼審已用吾所長庶制人而不制於人也黃石公記曰務廣地者荒務廣德者強帝王之治天下固以保境息民為心豈徒角戎狄之勢爭尺寸之地也漢人之守邊也雖收河南城朔方而亦棄造陽之地九百餘里匈奴雖遭創艾而漢之士馬物故邑里蕭條不忍言也唐人雖城受降絕突厥於沙磧之外然築城虜中終為寇資當時唐休璟已諍之矣 國家建極北平其邊鎮之建置東(前有逸文)此天地所以歆格遠近所以輯寧而弘濟中興也封疆之臣遵廟算奉明威四夷且遠遁矣又何邊境之釁孽足虞哉管見如斯惟執事教之

  問昔人有言天下雖安不可忘戰故古者春蒐夏苗秋獮冬狩皆以教民講武也今考其教之之法不過曰明貴賤辨等列順少長習威儀而已夫兵武事而及區區於等列威儀之習不亦迂乎及觀其臨敵赴義奮勇不顧又何強也豈教之用之異道乎後世兵制莫善於唐考其時征伐四克皆賴士卒之力而說者乃以為唐之兵強故成藩鎮之勢及宋鑒其失而痛懲之終其世營伍之間無敢譁者盖庶幾有安節之風矣而說者又以為宋之兵弱故不能以禦夷狄之變然則強如唐弱如宋無一可歟抑所以致之者各有其弊歟今海內治平可謂極盛近以南北小警稍餙武備申軍法而士習安恬輒呼噪不戢至臨陣當敵則又選愞顧望莫敢先奮何歟豈教之不素馭之無術歟夫天下之事圖之貴豫茲欲使吾之兵強如唐而不至於悍馴如宋而不至於弱則何道而可其極言之以觀御眾之略飬兵不貴於多也貴得飬之之用馭兵不患其強也患□無馭之之術夫國之所以湏兵者以禦外侮而振國威也而兵之所以為強者以知禮義而嚴將令也多而不可用則雖有多之名實則蠹而已矣強而不能使則雖有強之形實則驁而已矣故賢將之馭眾也使之強其實毋強其形畏乎將不畏乎敵畏將則進有敵愾之勇不畏敵則退無返顧之心雖數萬人無敵於天下矣而况於眾乎禮義之不知而軍政之不肅則其咆哮猛厲之氣且不以之赴敵而以之驁上是形強而實反弱也雖百萬之眾猶無益於用而况於寡乎天下治平無事所當講者莫急於兵愚雖武人懷當世之慮久矣請因明問而敬陳之司馬法曰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安亡戰必危自昔帝王雖處治平之盛而不弛戒備之心故春蒐夏苗秋獮冬狩皆於農隙以講事也出而治兵入而振旅歸而飲至以數軍實昭文章明貴賤辨等列順少長習威儀也若是者豈好為耀武而動眾哉夫民之情莫不好逸而惡勞逸之也久則使之也難是以先王之教民也因獵以訓軍旅而示之武耴物以祭宗廟而示之孝使其耳目習於斬刈殺伐而不懾使其心志安於貴賤列等而不亂內以折其驕悍難使之氣而外以作其敵愾敢死之勇是以其民之事上也如弟子之於嚴師而其赴敵也如鷙鳥之擊也則教之有素也昔者晉文公欲用其民先示之以義示之以信示之以禮及城濮之役文公觀之曰少長有禮上下和睦民可用矣故能一戰而霸以成攘椘之功越王勾踐欲用其民試之於五湖置罏炭於前蹈而死者以千數劍加於領戈椿於胸流血被地而不可止勾踐遽擊金而卻之曰民可用矣故能東滅強吳以雪會稽之恥由是觀之少長之禮和睦之節所以事上也蹈水火冐白刄斷死而不辭者所以當敵也事上則欲其順而以之當敵則是深拱揖讓而當猛虎之蹊也不亦懦乎當敵則欲其強而以之事上則是噪詈箕踞而在親長之側也不亦悖乎故兵有所宜強有所宜弱施之而不當皆足為患唐宋之事是已唐之府兵其制善矣一變而為彍騎再變而為方鎮土著之兵不足則召募以益之士非素附人有逞心而為上者又專務姑息致使主將畏其偏禆偏禆畏其士卒河北諸鎮遂化為夷豪傑之士環視拱手而不能耴矣故司馬光謂唐治軍不以禮終成藩鎮之勢者豈非少長等列之教不明故無以折其驕悍難使之氣耶陵夷至於五代宋鑒其弊罷諸將之權聚重兵於內昔之強悍之風至是一變然其既也聲容徒盛武備寢衰用士人為將則乖專閫之誼以京軍外戍則失馭重之權強狄一呼而折北不捄矣故蘇轍謂當時之兵痿蹷而不振者豈非訓練汰閱之法不嚴故無以作其敵愾敢死之勇耶由此言之唐兵之強也有強之形而無強之實故至於悍悍則不得謂之強矣宋兵之馴也不畏乎將而畏乎敵故至於弱弱則亦何貴於馴哉夫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也 國家蓄兵之制遠邁宋唐內設府衛外列軍屯二百年來重熙累洽干戈戢而不用弓矢櫜而不服可謂盛矣比以邊烽時警海波未靖乃稍稍徵武勇之士講訓練之法豈非教而用之歟然竟未聞有捐一旦之命為 國家逭南北之憂者而其跳梁跋扈之狀顧恒囂於營壘行伍之間至於出府庫之資以賞之而後得旦夕無事夫驁上則似強避敵則又弱是唐宋之事兩敝而俱至也不亦大可慮乎雖然天下之勢每患其成成則難圖唐之兵積強之勢也故不可以復弱宋之兵積弱之勢也故不可以驟強今吾之兵雖有強弱之形而其勢未就則可因其勢而道之以為制馭之術制之柰何曰威與愛而已矣夫將帥之馭兵也猶之馭馬也馬之所以耴千里者豐其芻秣時其飲飼而後其力不倦然或詭銜竊轡驅之左不右驅之右不右不能千里而好齧其輿人則鞭策加之鉤鈐制之矣故拊摩惠愛將帥之芻秣也嚴令明法將帥之鞭鈐也持此二柄不能用而患下之難使其咎豈專在於卒乎唐之兵使他將御之則橫使郭子儀御之則順朔方一軍獨稱忠義者豈其性殊哉宋之兵使他將用之則走使兵飛用之則勁世稱岳氏之軍難於撼山者又豈其性殊哉是故兵之強國之利也因其勢而道之使之強於敵而毋強於我在轉移之間耳操其鞭鈐以威之法令明而賞罰當人其有不畏我者乎畏我則不畏敵矣豈其芻秣以拊之好惡與之同堙鬱與之達人其有不愛我者乎愛我則其氣自倍矣故法曰視卒如嬰兒可與之赴深谿視卒如愛子可與之俱死愛之謂也又曰卒未親附而罰之則不服已親附而罰不行不可用也威之謂也威不可以易發惠不可以褻施一醪之味非能人人而甘之也而士皆樂死者當其機也一姬之戮非能人人而懾之也而軍皆股慄者發以時也威行乎惠之內則惠可以為威惠寓於威之中則威可以為惠在為將者善用之而已威惠並行手臂相使馴歸於我而強加于敵則雖驅百萬之師猶之驅羣羊然與之進與之退何求而不得何往而不可哉雖然此將帥之責也愚又聞之古之御將者假之以權任之以重而後責其成功昔李牧為趙將市租之入盡以饗士而趙王不問故牧得以施其惠李光弼之帥河陽也張用濟斬於轅門三軍股慄人無不憚光弼之嚴而時議不非故光弼得以行其威世皆知李牧光弼之賢而不知有以成之也今之將謀輕動過於嚴以激軍之變者信有之矣獨不曰法亦不可弛乎掊剋聚歛託於惠以實其私櫜者信有之矣獨不曰彼或有所為乎惡其激可也而遂以為勿嚴不可也忝其貪可也而遂以為勿惠不可也夫人各有意不可徒觀其形事貴稽終不可遂責其始若從其形而觀之則李牧饗軍之時不免掊割之議而光弼專誅之日將有激變之虞矣故士不用命其責在將然亦有不專在於將者此非愚之所敢言也惟執事恕其狂而教之幸甚

  瞿文懿公制科集卷之一

  ●瞿文懿公制科集卷之二

  策四道(二)

  ○策

  問先天太極二圖皆所以洩天地之秘而發聖賢之蘊也朱子甞謂論其格局則太極不如先天之大而詳論其義理則先天不如太極之精而約其說固不可易矣而其所謂大而詳精而約者可得聞歟夫太極之圖之妙至與先天並列其無極而太極云者又一圖之綱領也斯言也朱陸往復之辨殆數千言不啻枘鑿方圓之不相入近世儒者或著道一之編以為朱陸之學始異終同豈亦有所見耶願悉著於篇天下之道一而已矣而著之有詳略者不害其道之同也天下之學亦一而已矣而見之有偏全者不害其學之同也夫自天地之秘一洩於伏羲而後之以道鳴者代不乏人其立圖立論誠人人殊而不能強一之也然其歸要不詭於是道而已苟有得於吾道則著之詳者固此道也著之略者亦此道也見之全者固此道也見之偏者亦此道也大道之公本無擇於人而夫人者各隨其所得以自慊於心耳又何必舉一廢一而後謂之知道而後謂之善學者哉執事發策以先天太極二圖下詢末學而因及於朱陸同異之辨盖欲觀多士之所自得者而愚非所及也雖然亦甞聞之矣伏羲先天之圖而必自中起者心法也濂溪太極之圖而必先主靜者心學也朱陸之論辨數有異同而其歸不越乎尊德性道問學者心說也盖太極在天地則為天地之心在吾人則為吾人之心所謂千聖之所歸萬民之所具也以言乎先天則自震而乹陽之闢也而非陽之自為闢也自巽而坤陰之闔也而非陰之自為闔也孰居無事而推行是固天地之心為之闢為之闔也以言乎太極眾人具動靜之理而常失之於動非其自失之動也聖人具動靜之理而常得之於靜非其自得之靜之孰居無事而推行是固吾人之心為之動為之靜也以言乎朱陸之學其尊德性者非有異乎問學也亦以存吾心之良也道問學者非有離乎德性也亦以致吾心之知也其所以引而通之會而歸之固將殊途而同歸百慮而一致其所以尊德性者非所以苦此心於禪也道問學者非所以病此心於俗也此則濂溪之太極亦猶之先天者也其不及者言之有未詳耳象山之講學亦猶之晦翁者也其不及者見之有未全耳千聖一心萬古一道而亦何害其為同也哉愚因述二圖之略而徐及於朱陸之辨可乎太極之動而生陽即先天之自震而乹也太極之靜而生陰即先天之自巽而坤也太極之動極復靜靜極復動即先天之姤次乹復次坤也其格局同其理義同也然先天則自一而二自二而四自四而八而推之於六十四則天地之運人事之紀皆具其中太極一圖則自太極之動靜而推之陰陽自陰陽之變合而推之五行遂至於人物之化生而止矣此其格局誠不如先天之大而詳也然先天言陽之動而未及乎人之慎動也言陰之靜而未及乎人之主靜也至太極一圖約之以仁義中正之精揭之以主靜立極之說則下學始有所持循而人極可立天地可位矣此其理義誠不如太極之精而約也盖先天統論道體之全故大以詳而於下學之功或略太極揭示進為之要故精以約而於造化之妙或遺其格局理義之不同亦自其立言者論之而非道之有二也至於朱陸往復之辨則又有可言者夫易言太極而圖言無極是誠疑於多言者然易之言有以理言也圖之言無以形言也不言太極則淪於無而無以為萬化之本不言無極則滯于有而無以妙萬化之原此象山之所以疑而晦翁之力辨亦以祛其見之偏也學者果能求之喜怒哀樂未發之前以驗夫太極之體焉求之喜怒哀樂既發之際以驗夫太極之用焉則有以實見太極本然之妙而易之不言無極者不為少周子之言無極者不為多矣今考其書則晦翁之無聲無臭云者實本象山語意而象山他日于無極亦不復辨則晦翁之集大成固為可見而象山之始疑於心者亦釋然於朱子之言矣故篁敦程氏首著道一之編以行於世盖誠有見於二先生之始異終同者夫豈如枘鑿之不相入而強合之哉嗟夫先天之圖本之伏羲太極之圖宗乎孔氏無容議矣獨朱陸同異之辨迄今猶有未釋然者此尤心學晦明之大機也世之學者習聞舊說而守之謂象山之學以尊德性為主晦翁之學以道問學為宗夫尊德性而道問學非二事也二先生者各守其一以自用則亦偏乎為學矣况謂陸學之近於禪朱學之近於俗豈不甚誣矣乎夫謂之禪者以其外人倫物理之常而別求明其所謂心也謂之俗者也其外吾心禮義之知而別求其所謂理也今象山之所以教其徒者亦未甞廢乎問學也觀其以立乎大者為先以求放心為要斯古人之所以道問學也安在其偏於尊德性乎又安在其近於禪乎晦翁之所以教其徒者亦未甞忽乎德性也觀其以忠信為傳習之本以居敬為涵飬之要斯古人之所以尊德性者也安在其偏於道問學乎又安在其近於俗乎世之學者徒執其始之異而不究其終之同是未聞乎朱子去短集長之言陸子粗心浮氣之誨也二先生晚年進德之同盖無適不然而在太極一圖特其較著者耳要之學本乎道道本乎心果皆有得於治心又何論其從入之異哉嗚乎伏羲畫圖箕子衍疇其數不同矣然圖之虗中疇之建極同一心法也濂溪之太極其亦箕子之疇矣夷惠之偏孔子之全其聖不同矣然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有不為者同一心法也象山之視晦翁其亦夷惠之偏矣明此以語先天則天地之闔闢萬變而不越乎此心之中矣明此以語太極則吾人之動靜萬殊而不越乎此心之變矣明此以語朱陸之學則雖反復辨論萬有不齊而不越乎此心相傳之秘矣故曰天地之道盡於人尊德性者尊此者也道問學者道此者也極而至於位天地者位此者也彼人之狥生執有以滯此心於有往而不返以病此心於無者則誠俗學也又何朱陸之議哉愚也學不足以自得而明問所及不敢虗也惟進而教之幸甚

  問堯舜禹湯文武典謨訓誥之文不可尚已嗣是漢唐宋亦多英君誼辟而以文見稱者何寡也獨唐太宗文至成帙論者乃謂其雕奇鏤怪徒與騷人韻士爭巧亦不足尚則文豈易言哉洪惟我 太祖高皇帝躬提一旅不十年而成大業其武功獨高萬古矣然且萬幾之暇親灑宸翰凡大詔令大制勑大樂章大祝辭皆運心神以宣道妙莫不震動萬國懷柔百神至於記序之文詩歌之什亦莫不根理致極體要而昭垂訓典助宣聲教焉經天緯地之文直與帝王相輝映於千古矣可得而陳其略歟當時詹同樂韶鳳等請而集之劉基宋濂郭傳又從而恭題其後所以贊揚休美者至矣可得而舉其槩歟逮我 皇上聖神文武駕古帝王而同符 聖祖 宸章睿藻炳若日星簡冊森嚴難以殫述可得而鋪張其一二歟 聖祖甞諭侍臣曰人心虗靈操而存之為難 皇上心學之統乃見於敬一之箴何其先後一揆也則文固有本歟頃伏覩 皇上拳拳脩攘之略文謨武烈於 聖祖赫然宣重光矣諸士服膺 聖訓有年必能識其大者敬悉心以對夫天地之心不可得而見觀天地之文則天地之心於穆不已者可識矣帝王之心不可得而見觀帝王之文則帝王之心純粹以精者亦可識矣堯之文思舜之文明禹之文命文王之所以為文皆是物也自今觀之典謨訓誥之書垂之於經以憲萬世曷故哉亦惟精一執中之傳列聖授受以為心法本之也漢祖起泗上以開基唐宗肇晉陽而化國宋祖由陳橋以踐祚皆能削除羣雄混一四海卓哉武矣然而漢黜治於詩書宋慙德於禪受故樸而不文有以也唐太宗雖銳情經術刻意詞章然沿六朝之風競四聲之巧而乏帝王之象則太宗之穢德實為之矣洪惟我 太祖高皇帝以天縱之資當羣雄之亂不忍民之無主徐起而應之兼偽國而收其驅除迸殘胡而還之沙漠耴帝王所自立之地而版章之極腥羶所舊染之民而洗滌之怙冐極玄黃所覆載昭臨同日月所出入保大定功之武自開闢以來所未有也然且干戈倥偬之時而不忘講藝幾務經綸之際而獨好為文矜恤黎元而 德音布匡 勑臣隣而大戒昭綏徠裔夷而文告行精禋大祀而樂章奏奠告百神而祝辭具敷宣理道而雜文述發攄性情而詩歌作獨運睿藻 親灑奎翰一揮而數千百言立就代言之臣讋服而登諸玉板紀言之史贊述而藏諸金匱其見於詹同樂韶鳳之所集與後臣之所續者可伏覩矣徛歟盛哉敬陳其略即位有 詔赦宥輕重有 詔農桑學校有 詔免夏稅秋糧有 詔而糧稅之免盖十餘舉而不靳 仁恩覃布至誠感孚而天下之民煦嫗以有生安善良而革頑梗漢氏下山東之詔不得而擬焉答 御殿上壽有 制除授百官有 勑中書政務有 勑天下有司有 勑欲羣臣務公去私有 勑枚舉其凡更僕未可盡也著之話言引之藝極而天下之臣莫不奔走率職無敢曠越以速戾宋氏謹刑訓廉之頒不得而擬焉 詔諭暹羅國王而賜之印 詔諭安南國王而使之息兵飬民 詔諭高麗國王而卻其美貢 書諭占城國王而使之脩睦於安南 詔諭琉球國王而使之息戰育民 聖武布昭 天聲不殺邊方夷徼莫不輸琛奉藩席藁食?扁命無敢干度以犯順者漢文賜南粵尉佗之書不得而擬焉祀天地則為之樂府侑之以九奏申之以九歌而 社稷帝王咸備焉肅雍和鳴情文兼至足以降天神出地祗而禮人鬼矣於神則二儀三光嶽鎮海瀆 宗廟諸神有奠告之文於人則勝國之君與其舊臣與元勳死事之臣皆 諭祭之有文禮虔辭肅義深情至足以使百神受職而眾工咸勸矣至於雜文之作率多關於世教是故觀七曜天體循環之論而知天道之常也觀堯湯水旱之說而知天人之際也觀設喻文而知好善惡惡之情也觀省頑文而知脩德善終之理也其詞嚴其義正其慱喻也曲而有章君君臣臣之道盡於此矣至於詩賦之作尤有關於性情是故賦鶯囀皇州而感大化之循環賦四瀆潦水而感二氣之姤和詠東風而有泰滿乹坤之句詠濟時而有寰中擊壤之情達於天同於物其為思也止乎禮義樂樂利利之休盡於此矣故當時文學之臣得於親炙者亦止能形容其 天葩睿藻之妙而已誠意伯劉基曰雄深宏偉言雅而旨遠至於 詔諭遐方明燭萬里若洞見其肺肝真所謂 天生神明可望而不可及者矣學士宋濂曰建中於民窹寐弗忘則有虞阜財解慍之歌也夙夜脩省常如鬼神森列左右則湯武盤盂几杖之銘也殷彛周鼎未足喻其古也泰山喬嶽未足喻其高也風霆流形未足喻其變化也起居注郭傳曰去浮靡之華惇淳古之本爛乎與日星同其耀也風雲同其變也河嶽同其高深也大章韶濩同其奏也浩乎與江漢同其波汗漫汪溢莫能窺其涯涘也冲乎與春同其和煦而草木皆得以遂其生也可謂模寫得其似矣要其所自則我 太祖之全德實本之見於存心省躬精誠錄者可考而知也故宋濂又曰 天德純粹無聲色之好無遊畋躭樂之從聚精會神凝思至道形於心聲功同造化非言語形容可盡也郭傳又曰 天才英邁 聖體純穆涵飬冲素蓄之厚者施必慱源之澄者流必清故其發於外者光明正大有如此恭惟我 皇上聖神文武駕古帝王而同符 聖祖 宸章睿藻簡冊森嚴固非草茅賤士所能窺測也然於節 頒中外珍藏秘舘者則甞竊讀而仰識 皇極之敷言矣謹拜手稽首鋪張其一二可乎夫改元一詔則重瞻日月之光明倫再宣則復覩綱常之紀災變寬恤則氣含雨潤之滋祀儀釐正則族嚴夷夏之辨謹時廵則 大■〈彳守〉龍飛有錄重農事則無逸豳風有頌廣 聖謀則表尚書之三要揚 祖德則疏遺治之五事 續念農詩而成 先志 答賀雪吟而追喜起 郊禋有詠妙達於天人也 平臺有詞泰交於上下也顯陵渡河之作以志感也御製懽雨小賦以志喜也其諸 欽天有頌 翊學有詩 五箴有解 七陵有述 除夕有作莊誦 聖製豈能徧觀而盡識哉日星燦爛雲漢昭回誠與典謨訓誥同體而媲美 聖祖經天緯地之文有非漢唐宋諸君所能彷彿其萬一者何也盖由其有心法以為之本耳 聖祖嘗諭侍臣曰人心虗靈乘氣機出入操而存之為難 聖上亦甞與輔臣討論理道作 敬一箴以自儆心學之純 聖上與 聖祖後先一揆也 聖上之敬一即 聖祖之操存皆統於精一者也心同則道同道同則文同此 明聖兼盛而作述並隆歟然愚甞謂創業者惟患其文之不足守成者惟恐其武之未振我 聖祖偃武而復綏之以文今 聖上敷文而且拳拳於脩攘之略盖文武兼備帝王之全用也識其勢而緩急之 帝王之所以善其用也屬者南夷北虜尚未蕩平則嚴武備而敷文德寧不上廑宵旰之憂乎雖然以堯舜之世而尚不免於三苗猾夏則茲又何足為盛世累哉昔湯之造商也制事制心乃能代夏而成允殖之功數傳而有高宗內服諸侯外平荊楚固商道燦然復興衍而為六百年之商武王之造周也敬勝義勝乃能代商而成永清之治數傳而有宣王北伐玁狁南定荊蠻故周道燦然復興衍而為八百年之周我 聖上中興之盛視高宗宣王為遠邁焉持敬一之心運諸上惟見人文化成太和洋溢四夷率俾蠢茲夷虜亦何足慮哉文謨武烈於 聖祖赫然宣重光矣書曰以覲文王之耿光以揚武王之大烈愚敢借是為 聖上頌

  問作史者論事欲核而立法欲嚴核故足以示久遠嚴故足以懲姦慝古之良史未有不慎諸此者也春秋以來世之言正統者何紛紛也正統之論始於歐陽子蘇氏宗之而其論復有異同朱子作資治通鑑綱目盖宗乎溫公而復有異同近世方氏著論復謂朱子猶有未盡亦可舉其說而折衷之歟夫以秦為閏以梁為偽私東晉者詆後魏為虜私後魏者詆東晉為夷歐陽子甞辨之矣然進秦續周以周秦漢晉隋唐為正統則其得國果若是班歟如徒以其一天下而與之則胡元亦將與之否歟朱子之敘正統盖本之歐陽子不得已而予之者也故雖予之正統而書法之嚴亦有與方氏所論相出入者亦可舉而言歟夫知方氏之言雖異於朱子而實與朱子相出入則方氏非徒好異矣請言之以觀稽古之學明於春秋之義而後可與言正統明於正統之義而後可與言史法夫事有常變故史法有正例有變例正例者所以經夫事之常也變例者所以揆夫事之變也事莫大於國統之離合絕續而正不正恒存乎其間如不明乎春秋之義徒以其一天下而謂之正統則得之正而常者謂之統之正可也得之不正而變者謂之統之正不可也雖其事之核足以信天下亦何以懲姦慝垂世戒哉執事以正統之論人人殊而求折衷之論此非末學所及也雖然亦甞聞之矣論正統於三代之上則其論易定論正統於三代之下則其論難一三代而上唐虞之受禪天下之大公也湯武之放伐天下之大義也其為正統雖三尺童子能决之以其為天下萬世之所共予也三代而下欺孤寡而奪之位猶假名於受禪奮詐力而簒其國猶假名於放伐其為正統雖宗工鉅儒猶難之以其偽定一時而非天下萬世之所共予也如執事所稱諸說之同異是也然則孰從而定之語曰眾言淆亂折諸聖請折之春秋則其得失可知也春秋之時周室微諸侯橫周天子特寄空名於六合之上當時吳椘皆以稱王觀兵諸侯威震上國如以其稱王而王之則何以為訓故春秋於周王必稱天王於歲首必書春王正月于吳楚則稱人稱子甚或舉其號以從夷狄之例春秋非故沒吳楚之實而虗加周天子以正統之名也凡以立勸戒為世道計也正之所在即其勢之微且弱如東周而君子之所予者恒在焉則人知正之可貴而庶其有勸也不正之所在即其勢之強且大如吳楚而君子之所奪者恒在焉則人知不正之可賤而庶其有懲也此春秋之義例非聖人不能脩觀春秋則正統之論可定也歐陽子之言曰正者所以正天下之不正也統者所以合天下之不一也由不正與不一與後正統之論作此論之正也又曰居天下之正合天下於一斯正統矣堯舜周秦漢唐是也始雖不得其正終合天下於一以其合天下而共君之斯亦正統矣晉隋是也此論之不得已者也夫以晉隋之得國非正而復予之則正不正之說窮有以啟章子霸統之說而無以折之於是蘇子乃為之說曰正統□云者特有天下之名云爾賢不肖之辨非所以施之此也輕以與人貴而重以與人賢則雖晉隋與之正統不為嫌而堯舜三代之得國亦不嫌於美惡之同辭嗚呼使正統之名而可輕予則春秋之於吳楚將進而王之矣且歐陽子之論正統猶重與之名故於秦則進之於梁則斥之若如蘇子之說則凡強有而得志於當時如曹魏如元魏如□□□□進之矣何見與歐陽子之異哉夫蘇子之論無復平矣司馬溫公作資治通鑑朱子因之作通鑑鋼目其立例間有異同非朱子之求異也綱目為萬世脩義所未安固不嫌於少異也溫公帝曹魏而寇蜀漢朱子則以昭烈紹漢統以昭烈帝室之冑曹魏固不得而加之也溫公帝朱梁而寇河東朱子則正河東為敵國以河東亦角立之雄朱梁固不得而臣之也且秦甞一天下矣晉隋亦甞一天下矣曹魏朱梁未甞一天下則帝魏者魏之臣子可矣固不可強天下而帝魏也帝梁者亦梁之臣子可矣固不可強天下而帝梁也且當時人心猶不肯帝魏帝梁何後世乃忽於魯仲連之義而輕帝之也哉此朱子之立義雖少異於溫公而不以為嫌也獨其以周秦漢晉隋唐為正統未一天下者為無統盖本歐陽子之說近世方氏乃謂天下有正統有變統正統之說立而後人君之位尊變統之名立而後正統之義明如方氏之說其未合天下於一者不論也即合天下於一而得之不以正皆當歸之變統而不得與正統並噫慱雅如歐陽子亦無以尚矣精義如朱子亦無可議矣而方氏猶置辨不已者豈好異哉方氏固憂天下之變將日甚思嚴其法以懲之也且歐陽子言正統之絕續其可疑者有三一曰周秦之際二曰東晉後魏之際三曰五代之際謂後之作史者溺於非聖之學五運之說故其論曲而不公夫五運之說起於鄒衍非帝王之所以受命君子不道也然仁暴之迹逆順之辨人心是非之公不容掩焉則人之以秦為閏以梁為偽或有微音未可知也東晉雖偏安猶正朔之餘後魏雖強盛則夷狄之雄也固不當如南北史之相詆自君子觀之其去耴亦當有辨也歐陽子進秦續周且謂秦之得國其初無異湯武則湯武果利天下而殘酷不仁者哉此以正統與秦方氏終不敢以為安也秦不可以與正統則晉隋可知也朱子之敘正統盖亦沿歐陽子之說不得已而予秦晉隋耳方氏之言變統有三曰簒奪也女后也夷狄也書法所加必嚴加貶絕而不得與正統並今觀朱子於魏晉之受禪而書其自立所以討簒賊也於武后之光宅而削其紀年所以絕女后也於克用之舉兵而著其沙陀所以別夷狄也雖合天下於一如秦人天下有惡其暴而首事者不以為叛而以為起兵其書法之嚴亦猶方氏之意則方氏變統之說亦朱子之意亦歐陽子正不正之意也特其憂之也切故其辨之也詳不嫌於少異耳由周以來國統之離合絕續不常而不正之徒恒以智力攘奪其間民生其時者何不幸也晉也隋也皆簒奪之賊也後魏也後唐也皆夷狄之雄也使簒奪而可以與正統則人之負恩干紀者將益奔走矣使夷狄而□與正統則夷之亂華猾夏者將益充斥矣夫其智力可以偽定一時而終不能奪萬世是非之公庶後世之人猶知所畏而不敢肆也可徒以其一天下而槩予之乎且晉隋雖得之不正然猶中國也後魏後唐雖夷狄然猶未一天下也變猶未甚也至胡元之世舉中國之衣冠而左袵之舉中國之土宇而腥羶之且遲遲於百年之久將胥天下為禽獸之歸變未有甚於此者尚可以其一天下而予之乎如其不予則吾予秦晉隋而不予元彼將有辭如其予之則何以謹華夷之辨此方氏之言固將為萬世之坊而非苟以為異也史法為萬世是非之公非一家之私言於義苟安雖異於先哲亦先哲之所許也况方氏之言又與朱子相出入者哉我 國家受 天明命驅逐胡元復古帝王所自立之土宇敘古帝王所世守之彛倫日月於是乎貞明乹坤於是乎再闢得國之正雖湯武之放伐有慙德焉真有以陋漢唐宋於不居而秦晉隋不足言矣天下臣民沐浴膏澤歌詠道化未甞不幸生斯時也若夫保一統之盛而綿無疆之歷則 聖天子方與賢公卿默運於鈞陶之上草莾賤臣又何能測焉

  問鹽策之征非古也盖自管仲始嗣後若漢之桑弘羊孔僅唐之劉晏皆祖之以裕國更數世而不廢豈其法亦不可廢歟大夫文學之議元勰甄琛之言人持一端將安所耴衷歟我 國初富有天下鹽策所入不當常賦百一然法凡幾變而議之者亦凡幾人矣今之餘鹽與正課並行誠非國初之舊也或欲變通鈔法或欲盡復正課議雖美而難行者何歟夫搉山澤之利而可以寬農民之征誠經國之所當講者然君子恒有不盡利之慮不知如之何而可以善其後歟 國家之征商盖甚薄而用常有餘今之征商盖已厚而用猶不足何歟夫糜財之大者莫大吏兵之冗自多事以來吏兵之贈置者亦多矣不知亦可裁省歟如可裁省而無缺於事則財不可勝用非特鹽策可寬也願詳著於萹將採而獻焉古今善理財者非能求財而益之也能去其所以害財者而已矣夫民之生財也有限而事之害財者無窮以無窮之用而責諸民則民匱而國亦匱節無窮之用而寬諸民則民足而國亦足故善計國者必慮其始終權其耴予寧去夫事之害財者而不敢過為操切之計非重於為民而輕於為國也藏富於民固富國之大者也又何慮夫財之不足而獘弊焉以求之哉執事憂吏兵之難贍因有感於鹽法之變而求善後之策此其念亦深矣愚請先陳鹽法之始末而徐及於經制之略可乎夫鹽筴之征非古也在夏有鹽絺之貢在周有鹽人之官未始征之以為利也征之盖自管仲始後世若漢之桑弘羊孔僅唐之劉晏皆祖之以裕國至於今不廢亦其法之不可廢也盖古之時其事簡其用易足故有田賦而無山澤之稅後之時其事煩其用難供故有田賦而復有征搉之利後世既不能如太古之無事則耴諸商賈之饒以寬三農之征亦時義之不可已者也在漢之賢良文學魏之甄琛則以鹽利為不可搉是以公利為心志乎古者也漢之大夫魏之元勰則以鹽利為不可罷是以足用為心急乎今者也惟胡寅氏折衷之曰盡捐之民則縱末作資游惰盡收之官則奪民日用不若官為厲禁俾民耴之而裁取其稅鳴呼胡寅之言其萬世言鹽法者之所必稽乎我 國家富有天下鹽策之利不當常賦百一在兩淮者則特甲天下盖劉晏所資以濟唐中興者也自 國初以來法凡三變而議之者凡幾人矣其在 國初令人輸粟於邊給之引目以次支給是謂常股法之正也後以邊儲告急商人困於守支不樂飛輓乃別儲以待開中是謂存積法之變也最後屯政廢弛芻粟踊貴商人難於中納乃乞中餘鹽不輸粟而輸金則變之又變也自餘鹽興而正課微矣正課微而邊儲匱矣議者欲變通鈔法仗流行如初則可以厚貧竈而收餘鹽一利權而息私販是眩於名也欲盡復正課使輸粟如故則可以省度支轉輸之勞增邊人飽歌之氣是闇於時也□鈔法之難行久矣漢之平凖盖執以耴泉貨猶有本而易售今之鈔法直執以為泉貨則無本而難施在正統時盖有給米之令矣不議行此而惟欲變通鈔法吾恐無以惠貧竈而處之終於無術也屯政之廢弛久矣當烽堠希警田穀布野輕變而折銀誠罪也今邊城晝閉地多不耕乃強而輸粟非情也以所輸之銀歸常平為糴本亦可得芻粟之用今不議此而欲盡復正課吾恐正課不可必復而坐失餘鹽之利也今之鹽法正課與餘鹽相權而並行其始議曰多不為功少不為嫌無抑勒以取盈盖亦知今之餘鹽非真山海之藏有盈溢特恐妨鹽法之正而姑為之名使上不失 國初實邊之意而下亦從商人之便爾然事有召釁而法有啟奸宋人之初剌義勇也約以不守邊未幾而發之守邊且湼其手矣宋人之初置義倉也約以不輸郡未幾而發之輸郡且恣鞭撻矣今法正課與餘鹽並行安知後之人不以多為功而抑勒以取盈乎此則草莾之所深慮也且 國初之優竈戶者至矣給鈔給米之令可考也優商人者至矣每引輸銀八分之令可考也惟時正課盖三十萬引爾後變為七十萬則倍之矣今餘鹽至三百餘萬則數倍矣竈戶之採辦日益多而不恤其私商人之中納日益難而不償其直雖嚴刑督之安能使課入之必充哉昔劉晏理財以飬民為先此晏之賢所以異於桑孔也自有海寇以來商人困於焚掠竈戶逼於屠戮失業者不知其幾矣愚謂今之鹽法當以優恤商竈為先優恤既至則人知所歸異日課入之充羡雖日倍於昔如晏之在兩淮可也此鹽法姑末之可議者也愚甞思之司計之臣所為皇皇焉日憂夫財之不足者非不知愛民也凡以夷狄盜賊之憂無以處之也盖自殘胡雲擾於西北倭夷颷發於東南守臣不足以制變於是有員外之置額兵不足以禁暴於是有調發之兵經費之領於司農者始皇皇無以為計矣愚則以為固國之實在恤民恤民之實在省賦省賦之實在治軍治軍之實在擇吏今之置吏溢於舊額者多矣不惟其賢而惟其多則官多祗以為擾也今之置兵溢於舊額者亦多矣不惟其精而惟其多則兵多祗以階亂也且賊之入寇也或近在百里之內而我之調兵也乃望救於千里之外是祗以勤民而何及於事也賊之深入也各持必死之志而我之禦之也多嬰以內顧之民是祗以資賊而何益於守禦也故曰飬兵十萬則五萬之費可去也屯兵十年則五年之費可去也此今財用之所以詘而事不立也為今之計亦惟稍假替撫以事權俾之訓練土兵為持久不可動之計而已矣自有寇盜以來練兵之令數下而奉行鮮有效者亦以兵未易練而敵患已逼故不得不倚夫調發之兵也愚以為土兵之當練者有二在武衛之世襲則有專任而練之也易在郡縣之數遷則無常任而練之也難今郡邑之練兵既格於守令之數遷而武衛之舉行者亦鹵莾甚矣誠嚴比試之法如 國初使武衛皆得其人乃使聯其什伍而肄之以戰陣之法替撫時閱其精否而行賞罰有不精者則罰必行嚴贓吏之法如 國初使守令皆得其人乃使擇民壯勇而肄之以都試之法替撫時閱其精否而行賞罰有不精者則罰必行仍撫之以恩愛而饑寒困苦有必恤示之以節制而亂行失伍有必誅使所練之兵無事則樂耕而和於國有事則樂戰而和於軍而督撫之勤於事者時特褒將增秩賜金久任以責其成則兵不外借財不外出即有夷狄盜賊之憂亦可坐制而無橫决之患夫然後財賦之節省可議也昔人謂害財之大者莫大於冗吏冗兵國初之征啇甚薄而用常有餘者亦以其設官制兵之有節而無浮冗之蠹耳今之財用誠急矣獨不可求 國初之故而調停消息以處夫吏兵之冗乎誠使擇吏必賢而任職者皆牧民馭眾之才則員外之置可漸省也員外之置省則廩祿之省當不止一二也練兵必精而在營者皆有勇知方之士則調發之兵可漸省也調發之兵省則餽餉之省當亦不止一二也費出有經則賦可寬征歛有藝則民可裕民心欣悅則邦本益固夷狄盜賊之憂必且消弭而不足以勤執政之慮太倉之儲亦且貫朽粟陳不可勝用而鹽策之多寡固有不足言者矣此則經制之略昔人所謂萬世之計者是也如使二冗不去惟財用之急而抑勒以耴盈雖使管仲為之亦難以善其後矣仲之相齊也進賢有賞蔽明有罰一時所與若高徯鮑叔甯戚之徒皆齊國之良則仲之設官亦有節不多取庸懦以充位也其作內政也居則相親戰則相赴三軍之眾可使相為用如左右手故能以三萬人而方行天下則仲之制兵亦有節不多取老弱以充數也夫是以吏易祿兵易贍而齊稱富疆也鹽策之征仲亦不專恃之以為國也今之經國者顧可出管仲之下哉愚也溺所聞而昩時務然效忠之意亦耿耿久矣敢陳固陋若言之可採與否則未敢知也惟執事教焉

  瞿文懿公制科集卷之二

  ●瞿文懿公制科集卷之三

  論(一)

  孔子欲行周公之道

  悠久所以成物

  聖人與天地同光

  聖人存之以應事機

  聖人禮義之中正

  ○孔子欲行周公之道

  論曰聖人之心苟可以仁天下不必其道之自已出也而其心之所存則有曠世相感者矣夫聖人之心何心也得其道不忍獨善其身而必以兼濟天下使生民之命於我乎立而有以仰副乎天地之心者此聖人之心也聖人者居其位乘其勢之易則以其身致天下之治雖其處時勢之難而家相宗子之責亦有不能一日忘于情者其所以自任者宜然也盖其心以為古之天下得一聖人以治之今之天下復得一人焉則天下之治亂固未可知而其具在我又不可以時勢之難而自諉也昔者周公當周之盛弘輔相之業而子子卒老於行吾固知二聖人者其心同其道同而不同者遇也夫其心同道同而遇不同則吾夫子之心亦威矣盖孔子嘗游於觀上矣喟然嘆曰大道之行也與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夫其志三代之英而自謂未之逮也其欲行周公之道而窹寐不忘者乎夫上古之治無為而成帝道之盛也不可為也中古之治有為而成王道之盛也有可為也風會流而人文代變雖周公亦不能無為而治矣承帝王之後位冡宰之尊亦惟取古帝王之利於民者補葺之潤色之以更一代之治雖文謨武烈佑啟罔缺而公也思兼三王公之思兼之心即孔子集大成之心也公之心苟可以仁天下固不必道之自已出也孔子嘗憲章文武矣其告魯君則曰文武之政布在方冊其人存則其政舉孔子之心固欲其君為文武之君而已之右右其間也如周公之輔文武也而所遇之不齊誰能問之盖天下之治其始未必能濟雖聖人逢時之易亦必勞而后定昔者周公以叔父之親佑成王之明又得召畢之徒相與維持於右右宜其于天下之治可垂衣以致之而無復難矣然方其居攝之初三叔流言而成王欵之大臣召畢之徒亦疑之公也辟居東都岌乎不自保矣迄賴風雷之變而後定其在相位也雖其制禮作樂化被越裳致重譯之貢而下士之勤至于吐哺而後輔理之化成使公當流言之變懼時勢之難而遠隱以避天下則潔身之計得矣所以集新造之邦定文武之業者未可知也所以保幼冲之王成哲命之貽者未可知也所以繼泮渙之基成刑措之化者未可知也天下之事固未可以不勞而定也孔子生周之末造獨能遺棄天下而不以身勞之乎盖天下之事固有為之而無成者夫其為之而無成則命也未嘗為之而曰是命也此則沮溺之徒所以果於忘世者非聖人之所以畏天命而悲人窮也孔子盖嘗周流四方以得周公之詳矣夫其憂世之仁既以潛契於公而裁成輔相之略範圍曲成之制凡公之深思而獨得之者又有以先得其心之同此孔子之所以寤寐於公而東周之志迄終身而不能忘者也孔子亦嘗一用於魯矣始為中都而四方則之是周公之道之小試也繼而位冡宰攝相事誅少正卯而魯國大治觀其一時治化之美羔豚之不飾價大道為公之遺也男女之別於途關睢麟趾之遺也墮郈墮費而三家不敢爭家無百雉之遺也歸鄆讓歸汶陽而敵人不敢拒講信脩睦之遺也使季子誠忠不惑於處父之謀魯君誠明不惑于犂鉏之計成邑終墮女樂終卻君臣恊心以聽夫子之治則三年有成端可計日而待者安知周公之遺烈不復見於今也乎周公佑周於方興而始蒙君臣之疑孔子佑周於下衰而始蒙君相之用天下之事固未知終始也如夫子之心又安忍以吾君之不足為成王吾相之不足為召畢乎又安忍以今之時勢非公之時勢而遂廢其行道之心乎盖至于狼跋之詠鳳衰之歌而知二聖人之為天下者甚於愛其身矣夫周公不私魯而留相王室孔子欲行周公之道盖欲得周天子而行之矣而仲子歸賵宰孔賜胙則周不王而難與有行也故不得已而求諸魯亦欲得魯君而行之矣而壞隤先入鸜鵒來巢則魯不君而難與有行也故不得已而求之齊之晉之宋之衛焉夫其求之齊晉則行道之心為無益而其遇亦難矣孔子盖曰道固天下之公苟得一遇焉以行周公之道亦周公之所許也而卒不遇焉則命耳又如命何哉然其仁天下之心則不以是而遂已也故又因魯史以作春秋春秋固所以存王迹而維周公之道於不窮也盖周公經綸之業在周禮而孔子經論之;志在春秋觀其貶諸侯討大夫適王事者一凖諸周禮則其心之曠世相感益可見矣故曰我欲載之空言不如見諸行事之深切著明也盖於是而益信夫子之心謹論

  ○悠久所以成物

  論曰帝王所以建萬世之業而物各得所者其有要乎亦曰本於天德之純而已矣甚矣天下之治不可以偽為而見小欲速者治之所由以蔽也夫以天下萬世之事皆吾之事而以吾見小之心臨之則其用不究以欲速之心臨之則其施不達此皆誠之不足而矯飾於政治者之所為也人見帝王之敷治也施之天下而有保天下之規行之一時而有裕萬世之計優游漸漬充滿洋溢而天下後世無不各得其所則以為帝王之治若是乎不可及者而不知其本也盖其本之一心則為可久之德達之天下則為不息之化可久而天德純不息而王道備而天下萬世之計固已定於此矣帝王豈無因而致之者哉子思推至誠之功業而極於悠久成物噫至於悠久成物則功業之盛上下與天地同流矣盖嘗論之有天地之神化有帝王之神化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者天地之神也乾道變化各正性命者天地之化也法天行徤自強不息者帝王之神也首出庶物萬國咸寧者帝王之化也神化一而績用彰帝王之所以參天地贊化育而永底蒸民之生者皆由此出者也故曰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侯王得一以為天下正此之謂也夫天之能久覆也非徒確然者之不毁也必有所以主宰之者矣乾徤不息者是也地之能久載也非徒隤然者之不毁也必有所以綱維之者矣坤順有常者是也帝王之能久於其道也非徒易知易從者之不變也必有所以推行之者矣純一不已者是也根柢於一心而發揮於庶政卷之于退藏之密而達之於酬酢之神以之經天則為曆象之制為七政之齊為人時之授為保章之司為馮相之設而凡四時以為柄日星以為紀者皆所以察天之明也以之緯地則為山川之奠為五服之弼為則壤之賦為地域之守為地事之任而凡脩其政不易其俗齊其教不易其宜者皆所以因地之宜也是故其文為日月其令為風霆其恩為雨露其威為雪霜帝王之所以代天理物舉天下之大而煦育均節之鼓舞之使之各遂其生各若其性者皆由中出者也天不變則道亦不變道不變則帝王之心亦不變其敷政之優優而不改其度者猶天地之覆載萬世一日也此民之所以有賴而肖翹之物皆有以自得也後世帝王誠有不足始有以聲色為政者矣始有刻勵於一時而終之不繼者矣夫以聲色為政者偽也惠不由衷文無益也刻勵于一時而終之不繼者怠也其偷也已甚誰能及遠也間有知其不可而有志於治者則又蔽於見小欲速之私噫王道無近功而欲以見小欲速者圖之亦何怪乎澤之不足以及天下後世而終愧於天地哉帝王之治天下也治之以至誠而已矣典章文物心之著也禮樂政教心之運也濟治均平心之推也是故如此而始如此而終如此而天下如此而萬世而其道悠久不易也是故自其道之通於天地則日月之不過也四時之不忒也輪風怪雨之不作也彗孛雨雹之不生也而天得之以清矣自其道之通於地也則山之不童也澤之不涸也陵谷不至於易位也百川不至於沸騰也而地得之以寧矣自其道之通於民物也則天時有生地利有飬老得之以有終幼得之以有長也胎生得之以不殰卯生得之以不殈也而物得之以成矣是物之成豈一朝一夕之故哉天道運而無所積故專真相因而大生之不窮地道運而無所積故闔闢相因而廣生之不禦帝道運而無所積故易簡相因而化生之不測其所由來漸矣易之泰曰后以裁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右右民言王道之大也易之恒曰天地之道恒久而不已也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時變化而能久成聖人久於其道而天下化成言王道之無近功也至於乾則曰剛健中正純粹精也言王道之有本也君子於裁成輔相久道化成者而可以觀帝王之業焉于剛健中正純粹以精者而可以觀帝王之德焉是德也豫乎內者也即帝王所以窮天地之神而善繼其志者也是業也利乎外者也即帝王所以知天地之化而善述其事者也帝王所以統人羣□物類而無愧於宗子之責者由此其選也後世帝王誠有不足而欲建天下萬世之業則亦聲色焉耳則亦刻勵於一時焉耳則亦欲速焉耳雖其始之所施亦有可觀而終多慚德且將干天地之和矣又何以育萬物而使之各底於成也哉雖然誠亦非絕德也夫天道流行物與無妄則誠也者天人之所同具也古之帝王能不失之而已矣是故盡已之性而要極於贊化育者至誠之能事也性之者也誠之為貴而終至於誠物者誠之事也反之者也此堯舜湯武所以均為帝王之盛也願治者尚監茲哉謹論

  ○聖人與天地同光

  天地之所以成化而萬世不易者有常道焉聖人得其常道以治天下而天下安矣甚矣天下之變不齊而時之所趨雖聖人不能以卻其來也聖人知天下之情不可攖之使爭而變生又知天下之變不可以強制也觀於天地之運而得其常道以為制治之紀故每於其機之動順而導之以納於常天下納尽常而詐謀不興爭奪不作天下偃然無事矣天地惟其常故順動而萬世不易聖人惟其常故順治而萬世不變然則聖人之守國與天地同光者夫豈有他道哉文王問守國而太公以是告之吾於是深嘆太公之知道也夫國於天地必有與立聖人之繼世而有天下享國之久與天地並固其所也而尤貴於守者則以天之難諶民之難保祖宗德澤之難恃而制治保邦不能一日忘於心也然聖人之守國非形勢以維之也非法度以持之也非智術以留之也任吾常道而天下自治自安此聖人之所以與壓地同光也世之人盖有阻山谿繕關隘瞭望必謹出入必譏固形勢以為守者矣雖聖人亦不廢而非其守之所先也世之人盖有陳典常審號令聽其治計嚴其誅賞慎法度以為守者矣雖聖人亦由之而非其守之所上也世之人盖有炳幾微先戒備蓄威而昭德居重以馭輕審數術以為守者矣雖聖人亦不忽而非其守之要約也聖人之守國盖以天地之經民機之情參而用之者也經也者即吾之所謂常道雖天地不能違而民亦資之以治者也且天地亦有機乎曰有天之陽在春夏所以鼓萬物之出機也天之陰在秋冬所以鼓萬物之入機也陰陽默運而萬物以出以入焉是亦天地之機也民情亦有經乎曰有聖人之陽為仁為德教萬民之所以育也聖人之陰為義為兵刑萬民之所以正也仁義並施而萬民以育以正焉亦民情之經也機以運之經以主之天地人之道一也天下之機决於民情動之則得失爭焉得失爭則生變靜之則得失泯焉得失泯則復常聖人不能使民機之無動每有以消其變而復於常者由其握天地之經以為之紀也吾嘗讀易而知聖人憂世之深也彼其觀於天地之運弧矢之利耴諸暌門柝之制耴諸豫設險之訓耴諸坎不虞之戒耴諸萃折首獲醜取諸離長子帥師取諸師盖聖人仰觀俯察而經武之意每惓惓焉聖人之守國固未始去兵也而非其本也盖至於恒而繫之曰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時變化而能久成聖人久於其道而天下化成則知聖人守國之道於恒焉統之矣恒也者盖天地之常經聖人握之以定天下之情者也聖人之治天下民機之未動固未始進而爭焉先時以為之也民機之既動亦未始退而遜焉後時而不為也先時為之則為事始為兵端後時不為則事變窮而無所入故聖人慎之每於民機之動執吾常道以定其歸乘屋播穀厚民以常產也因天之有五材也建學立師牖民以常心也因天之有降衷也興賢使能則有常位勸民善也計事授食則有常祿酬民勞也因天之有生殖也明罰勑法則有常刑防民淫也選將練兵則有常武示民威也因天之有震曜也聖人之治天下曷嘗一事而不於常也未始去兵而亦未始先乎兵也煦之以仁而天下莫不懷猶萬物之得春夏而以生以長也肅之以義而天下莫不服猶萬物之得秋冬而以歛以藏也仁陽也義陰也發之以陰會之以陽而天下莫不畏且懷猶萬物之變化於四時出者以入入者以出而陽常用事也陽主德教陰主兵刑聖人不能去刑與兵而必合之以德教不使陰勝陽不使兵刑勝德教此聖人好生之心所以容保天下止其爭消其變有納之於常者也是故聖人之守國也以凝天命則有常春以結人心則有常懷以承祖宗創造之統則有常治以垂子孫不拔之基則有常安刑措而不殺兵偃而不用城郭不待培而固兵甲不待厲而威百辟不待命而承荒服不待讓而至則聖人之盛而國家之久安長治猶天地之定位而萬古不毁矣然聖人豈故利天下而有心以為之哉天地以常道運而久存聖人以常道運而久治聖人之普物無心一天地而已矣獨其先德教而後兵刑扶陽抑陰若聖人之有心者亦非聖人以私意為之也天地有四時而一元生生之意雖窮冬猶在焉則聖人之心亦天地之心也記曰王中心無為也以守至正此聖人之守國所以與天地同光也

  ○聖人存之以應事機

  聖人所以成天下之務而定天下之業者亦惟心之知所謹而已矣夫天下之事莫不有幾而每伏於微此圖治之所先者也聖人之御天下也雖天下已治已安而恒以謹微為心持之於未危謀之于未亂而無一事之敢忽非過慮也天下之事恒始於微而成于著方其微而謹之則不勞而有功待其著而後圖之雖竭力而無及也天下之變恒相尋而聖人獨運於陶鈞之上乃能總攝羣動劑量庶理患銷而不見其形治定而不見其迹天下靡然服之者豈乘時之獨易哉夫人不能謹之於微而聖人獨謹之也黃石公記曰莫不貪強鮮能守微若能守微乃保其生聖人存之以應事機嗟乎此誠自治之要而貪強者不足以與知也方中國之無事人君多欲闢土服遠以為功聖人獨退焉寧守夫微以求方內之治而不敢以耀兵為者非偏於柔也非偏於弱也自治之道固莫要於守微也人之情孰不好治而惡亂好安而惡危然聖人每得之而天下日治且安者以能存此心而庶事得其理也眾人每失之而天下日亂且危者以不能存此心而庶事失其理也人事之得失世道之升降决焉而動之微者則事之得失所由判焉者也聖人之心果何樂於遠略而不謹之於微也聖人之臨天下亦豈擾擾焉以多事累其心也□而常應虗而常明冲然湛然固未始有一之係累也及事機之來也則必謀之于始焉防之於豫焉為天下計不為一身為萬世計不為一時盖洗心退藏者聖人之分而極深研幾裁度庶事以利天下者則聖人經世之責不敢一日忘者也天下之事機何常之有屈伸相感而伸者或所以為屈也利害相攻而利者或所以為害也成毁相形而成者或所以為毁也其來也幾微其究也廣大盖天下之至動而不可為凖者也聖人之應之也豈待夫失之既遠變之既彰而後圖之於其伸而思其屈于其利而思其害於其成而思其毁圖大于其細焉圖難於其易焉雖天下宴然無事而儆戒不忘常若有卒然之變發於旦夕之間故天下不見其有運動之勞更張之迹而天下大定豈聖人獨乘運化之盛哉人事之措置固使然也愚甞讀書至虞周之際而知聖人圖治之有先後也夫虞周之治盖萬世一時也而君臣告戒猶惓惓於精一之訓幾康之勑敬義之戒何聖人之德業彌廣而操心彌約也噫此固聖人德業之所由日廣者也淫巧必斥恐其發奢泰之端也佚欲必戒恐其滋怠荒之萌也詢謀必周恐其貽壅蔽之害也孔壬必遠恐其開害正之門也威福必總恐其兆陵夷之漸也成憲必監恐其啟紛更之亂也名器必惜恐其長泮渙之謀也封邑必度恐其階尾大之禍也匹夫匹婦勿以為無能恐其或勝予也細行不矜勿以為無傷恐其終累德也一念之失恐其為四海之憂而遏之必早也一時之失恐其為百年之患而去之必力也聖人之應事何若是之慎以周也當是時豈無蠻夷猾夏盜賊奸宄之憂虞周君臣每以謹微為先者誠知夫微之不可忽而天下之外患不足以易此也夫天下神器也人君之威權猶太阿之不可觸也乃台權移於奸臣勢傾於夷狄盜賊而不可收拾者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由辯之不早辯也堅氷之至履霜之積也千里之繆跬步之積也崑岡之焚爝火之積也滔天之流勺水之積也方其微之不謹而禍亂之萌已伏於窈冥之間及其發之一旦乃駭而圖之亦何及矣孰與夫守之於微而坐銷天下之變哉凡人之智能見已然不能見將然有可畏之形者則知備之無可畏之形者則不知備此聖人之治所以心逸日休者為能謹之於微也後世之治所以心勞日拙者為不能謹之於微也虞周之隆百工得其職庶事得其理家國天下得其平文德所敷聲教所及雖頑如苗民亦來格也雖庶頑讒說亦革心也西至流沙南至於海貢獒獻雉者雖卻之莫能止也盖內治既脩遠人自服兵不待試而威刑不待厲而肅約不待符抍而信守不待城郭而固此聖人守微之效也彼貪強之徒微之不守而徒欲見威於敵雖戰勝於外而憂生於內已渙然有必潰之勢如秦隋之季是矣又何以保天下哉此黃石公之言所以為近道也然則柔可獨用乎曰聖人之守微盖剛而守之以柔者也方事之來有係於治亂安危之幾者見之早而力决之使不至成偏重之勢則天下之至剛固存其間矣若優柔不斷廢自治之實而徒以姑息為政者則漢元之所以隳漢業也惡可以語聖人之守微

  ○聖人禮義之中正

  聖人之於天下何容心哉亦惟恊諸中道而已矣甚矣天下之事當以天下之道處之而不可以有心為也有心於相狥者其失則貶有心於相矯者其失則亢亢則過貶則不及是皆以有心失之者也聖人以中道立極於天下雖其律已之嚴不肯少貶而不為已甚之意恒存其間盖道本如是吾如是足矣此其道之所以萬世無弊歟昔戰國之時天下之士爭騖於利而孟子獨不見諸侯其迹若好為異者嗚呼以好異窺聖賢則聖賢之心亦荒矣孟子固願學孔子者子子所為固禮義之中正而孟子宗之者也且聖人之不忍忘天下也亦明矣彼其畏天命而悲人窮視天下之民有一夫之不獲亦惻然思有以救之者真聖人之心也聖人不忍忘天下而進必以禮退必以義寧終身不遇而不肯一日苟容於朝廷之上聖人豈故為是以成暌孤之迹而失夫行道之會哉道固不可貶也如其無害於道則雖陽貨之徒亦不終絕之矣聖人非欲見陽貨也貨以禮先吾不以禮往焉則貨之狡且亂不足言而吾亦失之亢矣夫道不可貶而貶焉則失之不及不及非中也道不可亢而亢焉則失之過過亦非中也聖人方將以中道率天下肯為異而過於中哉吾嘗觀孔孟之在當時未嘗不嘆其處已之嚴待人之恕而其道至今不廢也夫其易退而難進也易祿而難蓄也女樂一入則雖攝相事而不為少淹去志一决則祿以十萬而不為少顧其處已一何嚴乎然上之不敢謂吾君不足與有為下之不敢謂其臣不足與共理桓子之專魯也而有見行可之仕齊桓之狥貨色也而有王政之陳其待人一何恕乎盖惟嚴則不至於失已惟恕則不至於失人此孔孟所以為得禮義之中正也若人之用不用道之行不行則有命存矣孔孟其如命何哉吾獨怪夫脅肩謟笑之徒不知自重而失之貶又惜夫段干木之徒徒知自重而失之亢也夫魏文侯聽古樂則惟恐臥聽鄭衛之音則不知倦其不能用方正之士亦見其微矣其下段干木之廬則猶知下賢也乃道探其不能用而逃之則亦未免於賢者之過視聖人之中道何如哉夫衛靈魯哀齊宣梁惠之賢不及文候孔孟之賢奚啻干木然孔孟周旋於衛靈魯哀齊宣梁惠之朝幸其心之一悟言之一入以致吾忠愛之意者盖惓怑焉苟非義不可留則由由焉而不忍以棄去聖人之不忘天下也如此若段干木則立已太峻責人太詳亦過矣彼脅肩謟笑者誠不足道吾矯焉而至於過亦豈聖人之中哉夫聖人之處已也嚴而不至於立之太竣待人也恕而不至于責之太詳人猶以聖人之不苟合為好異而遠於人情者則利達之溺人而聖人之心不白於天下也甚矣彼滑稽之徒自卑以求用其言自鬻以求售其術視聖人之進退卓爾不阿誠若好異者豈知聖人所為固禮義之中正而非所以為異哉孟子不見諸侯而梁惠王卑禮招之則亦往焉誠孔子心法也此誠萬世學者之凖也若曰孔孟吾不得見得見如干木者然猶可以激頑而起懦則固孔子思狂狷之意然以之儆世則可以之自處恐非中行之道矣

  瞿文懿公制科集卷之三

  ●瞿文懿公制科集卷之四

  論(二)

  初命三晉為諸侯

  孔子登太山而小天下

  聖人得之而天下和平

  ○初命三晉為諸侯

  名分之在天下非君有也而世或假之以為私君子於是乎有遺論矣夫生民而樹之君是將兼宇宙而撫之也故封略之廣而皆曰君土普天之下而皆曰君臣食土之毛而皆曰君物奚獨於名分無之耶盖名天敘也分天秩也天未嘗以名分畀君若特寄而俾之守耳君而守天之名則當馭其崇卑別其貴賤而陵犯之戒必嚴也君而守天之分則當差其服章辨其等列而踰志之求必抑也嚴之而下無叛人抑之而人無異望夫是之謂善承天威烈王受天之寄胡為而有三晉之侯耶君子曰以凶德而爵非名也以大夫而侯非分也名不正則乖分不尊則悖是以私亂之其如天何綱目不曰命而曰初明壞法亂紀由茲始矣威烈其奚責之辭吾聞之親故庸勳周禮也禁奸戮叛周刑也晉有唐叔之親有文悼之勳翼戴天子周之所托而憑焉者也故晉室固則王國尊王國尊則諸侯服韓趙魏烏得而滅之况其迭盟中夏代不失威三家以奕世命卿北面而臣承之久矣又烏敢以滅之非所得滅而滅是伐周之倚也非所敢滅而滅是無上之臣也其奸與叛孰甚焉威烈王以共主之尊念股肱之禍固宜聲罪於友邦命師於卿士而歸獄於司刑殺其身殘其室污其宮而瀦焉可也刑之不正又命之侯焉是以天命施之天討矣無亦自喪其尊而棄諸侯之所以服乎或者曰姬祚既降威烈微乎微者也三晉之請若之何其拒之是不然姬之微者勢也而猶有名分存焉名分係於天非待勢而立者也不然以三晉之憑陵跋扈豈不足以自侯耶而必請於周者彼固有所憚也三晉何憚於周哉憚名分之在人心而天下不吾直也君子謂興衰起替此其一機矣威烈既失之於始獨不可救於其終耶告之以訓辭昭之以逆順卻其請而杜其求亦足以示吾不輕爵人之意使三晉而有知也固將悚然而思懼愧然而覺非齊椘諸國欽承威命矣使三晉而無知也亦不過違欲而拂心懷忿而蓄怨未必遽淫用以逞也而曲直所在天下可有辭矣今一舉而侯之此何法與夫先王之典祗敬六德則侯以功定國則侯三晉之於周其果功耶德耶非功而命是黨奸也非德而命是賞叛也威烈奚昧於此乎此無他以名分為私而苟焉以耴媚者也昔晉文請隧襄王以王章卻之文卒安焉而不敢有逆志若以威烈之旨推之則文有立已之功雖天下與共可也而襄曾不少貸於一隧之微亦以名分所守不敢假仄焉耳今三晉之叛孰與晉文而侯爵之榮非特一隧也從而授之則非惟不足以使人畏且有以使人貪凡欲覆王以自利者皆有所覬而興是威烈君臨諸侯先以不臣教之耳夫人心無厭滅晉而侯亦將滅周而帝履霜堅氷至漸不可長也故自是□後七雄爭強贏秦肆虐周室遂以不振而遷於單?心狐之禍成矣先儒有言曰三晉非能弱周周自弱也其知本之言與然則此一舉也偏聽濫受是不以名分處其身匪人僭寵是不以名分處其臣作法於邪是不以名分處其後故田和簒齊安王命焉和固繼迹於三家而安王則效尤於威烈者也是故綱目緣茲以托始以謹其初也雖然始之者非獨威烈也曲沃之賂一行而七章之服錫焉則在釐王之世固有然者矣故無衣之詩聖人錄之亦慎微意也詩紀其端綱目書其備姬之亡也所由來者漸矣人君鑒此安得不為先亂之防

  ○孔子登太山而小天下

  聖人之道非有加於天下也人自小之而聖人之道始大於天下矣夫道之在天下非小也自人之學焉者各因其性之所近得其一偏一曲而不適於道之全是故見其小也聖人之道雖非有異於人而獨會其全造其極故聖人自視亦惟自盡吾道自人望之則見聖人之道大而天下之言道術者皆小而不足為矣然則求道者固以聖為至而聖道亦豈有加於天下哉孔子登太山而小天下夫天下非小物也往哲之所經綸後賢之所稱述其為道術非小數也而謂孔子小之者孟子非徒尊孔子盖示人以吾道之至使之不安於偏而異端之徒亦不得以小吾道也夫物各有至道亦有至太山者高之至也聖人者道之至也人惟無見于太山則步足以為高觀太山而後知吾所履之卑也人惟無見於聖人則一善之得亦足以為多觀聖人而後知吾所得之狹也此孟子覺天下之意也易曰地中有山謙夫以山之高而蘊於地之卑此山之所以安其基也聖人雖道高天下豈知其所至之若此哉故有卑以自牧而已矣未始自高其事而居天下於卑也有小心翼翼而已矣未始自多其能而居天下於狹也然心愈卑而道愈高心彌小而道彌大此孔子所以超乎天下而天下之言道術者皆小也夫孔子之道亦天下共由之道猶之太山然人皆得登之而未始沮人之進也然人之不至於道者其失有二志之不立也功之不繼也志之不立者則以聖道為不可幾及而自棄不為猶之畏太山之高卻立而不肯登者也功之不繼者雖知聖道之可及少有得焉而自畫不進猶之慕太山之高登之而不果至者也由志之不立功之不繼而吾道之至始獨歸於聖人故孔子之小天下非真優入聖域者不足以與知也今夫太山有登其麓者矣有至其半者矣有至其巔者矣登其麓者視人之在平地者所見則有間矣而未遠也至其半則加遠矣至其巔則又遠矣夫所履益進則所至益高所至益高則所見益遠所見益遠則視下益小孔子之小天下盖至為實至見為實見非可以料想測度求也吾獨於孔子之學不厭者而觀其深也夫道之全人得其一徧一曲猶挾之以自多而孔子獨學之不厭不倦此殆其所以造道之至而天下之道術不足以為大者也夫吾道之體廣大配天地變通配四時未始有偏也而仁者得之以為仁智者得之以為智清者得之以為清和者得之以為和任者得之以為任又其次則禮樂名物儀文度數亦皆執之以成名辨之以為慱非不皆有得於道然自孔子之集大成而時出之者觀之盖不過太山之於丘垤矣孔子之聖亦非有離於智也由志學以至耳順盖智之至而非一偏之智也亦非有離於仁也由志學以至從心盖仁之至而非一偏之仁也時清而清則清其所兼而非一偏之清也時和而和則和其所兼而非一偏之和也時任而任則任其所兼而非一偏之任也祖述堯舜則兼堯舜憲章文武則兼文武上律下襲則兼天地至如老聃之於禮師襄之於琴剡子之於官無不兼而識之由是知孔子之道其高如天而偏焉者皆不免於自卑也由是知孔子之道其廣如地而偏焉者皆不免於自小也由是知孔子之道變通如四時而偏焉者猶四時之各一其氣而不能相通也夫是之謂孔子登太山而小天下其所至者固宜有以小之也然豈孔子有加於吾性哉吾性本全孔子特全之耳夫太山雖至高亦土壤之積也孔子雖至聖亦眾善之積也人各安於一偏一曲自卑自小以裂吾道而不覩天地之全則孟子之尊孔子以尊吾道豈容已哉戰國之時佛老未興而楊墨之徒則已鼓邪說以惑世彼見吾儒之執其一偏一曲則曰儒之道小也為吾儒之徒者習見其然則亦曰吾儒之道誠小也孟子憂之是故尊孔子以立極盖孔子之道尊則異端之說息亦其衛道之心不得已者也不然孔子於仁聖自謂未能孟子之賢豈不知孔子之心而顧為是以尊之哉然則求孔子之道當柰何書曰若升高必自下言至之以漸也曰無自廣以狹人言受之以虗也虗以受之漸以至之而志必立焉功必繼焉則庶有可及固孟子之所謂成章後達者也不然則猶徒慕太山之高而未始一舉足者耳豈所以為善學孔子謹論

  ○聖人得之而天下和平

  聖人之治天下非徒有為之尚也治天下而惟有為之尚則將用智自私率天下於多事非惟自弊而亦以弊天下亦何利於此聖人有憂之觀於天地之復而存之為制治之權居靜以御動執簡以御煩操一以御萬故其自處也常若無事而天下以治鳴呼此其用天下而不為天下用各得其性而不擾歟夫天地之運起於東北則為水之生木而萬物以出是謂育神迨於西南則為火之克金而萬物以入是謂復命老氏之言曰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萬物芸芸各歸其根歸根曰靜靜曰復命復命曰常知常曰明此老氏致虗□守靜之學非聖人之道也而謂聖人得之而天下和平者何也天地之運妙道所存老氏得之以私其身聖人得之以公於天下其用不用而均之有得於天地之道也在易之復曰復其見天地之心乎夫復之時陽氣潛藏盖隱而未見也而天地之心於此見之則聖人之所以和平天下者亦可識矣聖人之治天下也有開物之智而不敢盡用也有齊物之權而不敢盡言也汙樽抔飲苟可以致敬則不必其備禮也簣桴土鼓苟可以合歡則不必其備樂也結繩之治苟可以約信則不必書契也干羽之舞苟可以化暴則不必厲兵也事至而後為之備患生而後為之防其視事變之來常欲鎮之以靜示之以樸不欲鬪天下於智力以滋天下之變聖人豈誠如老氏之好逸而自處於清淨者盖誠有得於天地之復而執其樞要也夫萬物之出機出於東北出而不入則竭萬物之入機入於西南入而不出則滅一出一入相為循環而入者常為之主焉聖人則之其出也顯仁其入也藏用與天下相忘於無為而一無容心焉此和平天下之本也盖甞觀之世變矣號令者後世之所以約信也然令煩而人益疑刑罰者後世之所以威惡也然罰嚴而人益玩爵賞者後世之所以勸善也然賞瀆而人益怠聖人於是乎觀萬物之復而歸之於靜恬焉愉焉冲焉穆焉雖天下之變日新而此心澄然常以無為為主由是信不以約誓而民之信之甚於約誓也由是威不以刑罰而民之畏之甚於刑罰也由是勸不以爵賞而民之兢勸甚於爵賞也其自處也晏然無不靜矣而日月自明四時自行山岳自峙江河自流草木自蕃鳥獸自育而吾民之並生其間者亦自作自息不相凌奪不相假借有所予焉而非故恩之也有所奪焉而非故憎之也有所栽焉而非故培之也有所傾焉而非故覆之也天得以清地得以寧人得以安物得以阜而和平之極且蒸而為慶雲麗而為景星涌而為醴泉散而為朱草孕而為四靈而天下之言治者篾有以加矣聖人則亦如天之運而已矣夫何為哉智周萬物而不私其智權傾天下而不用其權此之謂天德出寧而世之求勝於智力者吾見其亦勞且拙矣昔曹參之相齊也得盖公清靜一言而齊大治及其去齊復以無擾獄市為托夫曹參之清靜盖黃老之教非聖人之道也猶能使齊之大治况聖人之得道而天下有不底於和平大順者哉盖治天下亦若飬身善飬身者不必多服藥石伐其元和也退處於靜而血氣和平災害不生矣善治天下者不必煩其禁令束縛其民也徐鎮以定而天下和平詐慝不作矣此老氏得之以私其身聖人得之以公於天下用雖不同而均之有得於天道者也嗚呼孰謂蔡氏之學雜而不純也哉

  瞿文懿公制科集卷之四

附錄:

瞿文懿制勅稿一卷制科集四卷詩文集十六卷(兩淮馬裕家藏本)

明瞿景淳撰景淳字師道號昆湖常熟人嘉靖甲辰進士官至南京吏部右侍郞事迹具明史本傳是集爲其子汝稷所編首卷制稿十一篇勅稿二十七篇蓋卽明史藝文志所謂瞿景淳内制集也其制科集四卷皆應試策論諸作詩文集十六卷則文居其十五卷詩賦一卷特附見備體而已景淳淸介自持史載其與嚴嵩論胡宗憲及不撰陸炳妻誥詞皆觸忤權姦無所憚畏其制義亦名一時至今有王唐瞿薛之稱古文則非所擅長也(四庫全書總目·集部·别集類存目)

瞿景淳字師道常熟人八嵗能屬文久困諸生間教授里中自給嘉靖二十三年舉會試第一殿試第二授編修鄭王厚烷以言事廢徙鳯陽景淳奉敕封其子載堉為世子攝國事世子内懼贐重幣景淳却之時恭順侯呉繼爵為正使已授幣慚景淳亦謝不納既而語景淳曰上遣使密詗狀微公吾幾中法滿九載遷侍讀請急歸江南久苦倭總督胡宗憲師未捷景淳還京謁大學士嚴嵩嵩語之曰倭旦夕且平胡總督才足辦南中人短之何也景淳正色曰相公遙度之耳景淳自南來目覩倭患胡君坐擁十萬師南中人不得一安枕臥相公不欲聞誰為言者嵩愕然謝之歴侍讀學士掌院事改太常卿領南京祭酒事就遷吏部右侍郎隆慶元年召為禮部左侍郎用總校永樂大典勞兼翰林院學士支二品俸侍經筵修嘉靖實録疾作累疏乞骸骨歸踰年卒贈禮部尚書諡文懿為編修時典制誥錦衣陸炳先後四妻欲封最後者屬景淳撰詞不可介嚴嵩為請亦不應槖金以投卒笑謝之子汝稷汝說汝稷字元立好學工屬文以廕補官三遷刑部主事扶溝知縣抶宗人神宗令予重比汝稷曰是微服至邑庭官自抶扶溝民耳讞上竟得釋歴黄州知府徙邵武再守辰州永順土司彭元錦助其弟保靖土司象坤與酉陽冉御龍相讐殺汝稷馳檄元錦解兵去三土司皆安尋遷長蘆鹽運使以太僕少卿致仕尋卒汝說字星卿五嵗而孤搆文成輒跪薦父木主前萬厯中舉進士官至湖廣提學僉事亦以剛正聞子式耜别有傳(四庫全書·史部·正史類·明史卷二百十六)

瞿景淳(一首)

景淳字師道常熟人嘉靖甲辰賜進士第二授翰林編修歴左諭徳侍讀學士以太常寺卿領南國子祭酒事陞南吏部右侍郎卒贈禮部尚書諡文懿有文懿公集

秋懐

秋夜不能寐起視臨軒墀明月入我懐幽恨不自持憶昨赴京洛正當月弦時月明幾圎缺我行無還期祗應清光同千里長相思(四庫全書·集部·總集類·明詩綜卷四十八)

送玄洲沈先生出守潯州  瞿景淳

天朝聲教徧南州冠冕乗秋作勝遊路入九疑悲帝子風沿百粤想康侯雲封白石堪留碣沙煖烏江可放舟官閣坐來公事簡願傳新句慰窮愁(四庫全書·集部·總集類·粤西詩載卷十八)

覽輝樓賦  (明)瞿景淳

丁未之冬十月辛亥獨復子既賜休沐迺兀爾謝客冲然養虚息耳目之所如蓋將接周公於夢寐想黄帝於華胥有慿虚子過而訪之披情素商簡書迺出一編曰是吾舊所構覽輝樓狀也始吾家世濱海五湖之所灌注三泖之所縈紆蓋澤國也而九峰截立寔峙左墟中有鳯凰山者連峰參差其形翔翔其來徐徐其突而起也若驤首而騫雲漢其蜿而伏也若斂翼而飲清渠蓋仙靈詭異之所窟今昔仁智之所居予嘗構樓其巔誦讀三餘諒靜修之有資矢終焉以不渝忽嵗月之云改遂斯勝之乆孤迺撤故材移構城隅因丘陵以削成蔭梧竹以扶踈我登嘯兮谷應我觴詠兮鳥呼望鳯凰於雲際恍羽儀於天衢協瑞圖之自天應昌期以鋪舒今跼蹐金馬之門屏息承明之廬蓋時神游焉而形不獲俱愧初服之寖忘每披圖以自娛維吾子雅好玄默其亦以為何如獨復子迺笑而應之曰吾子誠無忘其初抑亦惡外膠思為千仭之翔覽其德輝而上下乎蓋聞曲士之游也恒游於物之内達人之游也恒游於物之外夫茍游物之外則日月焉其吾傳舍乾坤焉其吾蘧廬志有所之川谷不能為之限道有所合風氣不能為之殊故曰無内無外見道之大無將無迎凝道之精無起無滅守道之宅物我一而吾之性定矣且人之出處有三而吾子何擇焉彼有角機巧以揵出顧形勢以趦趄累萬金而猶歉望三旌以覬覦食以鳴鐘衣以乗朱盛綺羅於甲第飛高蓋於通逵此富貴者之所樂也而烈士笑之其有抗埃埃而孤征守純白以靡他佩以崇蘭申以揭車餐朝霞以代食結蘅杜以為居忽問津而不對寧耕隴以自劬此山林者之所樂也而中行之士笑之然則君子之出處何居哉夫金張火滅許史星淪高臺既傾曲池亦平麋鹿晨游於墟墓荆棘叢生於户庭悵百年之有幾勞一生之怔營此富貴者之所殉固非也其過而尤之者則欲蟬蛻汚濁鴻飛青冥擬迹箕山抗志廣成離人類以長往甘鳥獸之與羣此山林之所為者亦非也故曰時藏而藏時行而行委運於大化而不逆其故縱心於自然而不撓吾情此聖賢之合德於鳯而居身之所珍也即吾子何居焉且夫望之翩然若鳯之將翔而復止者山之形也子觀其深而有得於出處焉則且為阿閣之巢則且為高岡之鳴御清風以高翔何矰繳之能驚彼歎息於黄犬悲愁於鸚鵡思聞鶴唳而不得者誠自綰於榮名也又何足云哉談未竟馮虚子迺起謝曰蓋聞賢由岳降地以人靈兹山之鳯鳴者吾亦意其昔賢之自况而因俟來哲於嗣興也得子言而益用深省矣於時明月既出光徹階除步影中庭仰見斗樞相對忘言此心澄如信外物之非累履坦道以于于蓋馮虛子忽不知其入於無我之門而忘其故居也(四庫全書·集部·總集類·御定厯代賦彚卷七十九)

重建常熟縣城記  瞿景淳

國家疆理天下海隅日出罔不供賦而歲入之國計每取足焉者則蘇州為最蘇州之城領州縣凡八北控大江東漸瀛海為府治後户稱重地者則常熟為最縣故有城久廢不治每有冦竊居人不寧一時守土之臣與一二縉紳亦時議修築多撓浮議幸事稍平則棄置不復講率以為常嗟夫天下無事則闗隘盡除外户不閉萬一潢池有警而城守不設亦何以禁暴亂安黎庶哉我聖祖肇造區夏中外罔不臣服而近海州城特設備倭官軍先事之慮葢如此近來倭夷倡亂雖旋就撲滅而蠭■〈蠢,萬代春〉竊發為毒不少我一二縉紳乃以城事白邑令王公王公讓曰城吾責也然不敢專將聽命焉乃白郡守林公林公曰兹邑邇江而不城是延冦也乃遂推白巡撫都御史彭公操江都御史蔡公巡按御史孫公巡江御史汪公凡承命秉憲有事兹土者皆以次白先是孫公陳海防事宜以上海嘉定常熟俱介海濵繫要衝而無城可守具疏於朝迨縉紳議入彭公蔡公汪公僉以為然遂相與定計下其事於王公公乃卜以六月甲午興事度基立表鳩工歛材量能授任先城丈許以凖其費出納有稽勤惰有督拊之摩之課之責之趨事之民罔不競勸不數月而城成其西枕山麓迤北而東而南則阻水為固四向各門門各有樓旁為水門四以通舟楫虞山一門上據山岡仍冠以樓瞭望便焉襟抱周宻風氣益完近而察之則樓櫓内嚴谿山外周倉庾獄市區分不擾逺而望之則連引吳會控制江海形勢雄張隆然巨防登城四顧山若增髙水若增深屹為望縣公乃告成事於諸公諸公各嘉乃績進而奬之維我一二縉紳乃相率造於庭採民歌謡以為公頌謂予職載筆且獲與觀其成也屬予紀其事予謂非常之功固非拘攣之士所能決即有過人之才非先有以服衆心則不能決一蔽何也一蔽於私則羣議易撓也邑城傾圮日久一旦作而新之功同創始且居民業已侵為田廬不便改作故前令率以為難王公初亦重此役然亷潔無私自下車以來剗削浮費不以一毫煩民城事既起雖錙金歛散必慎必明令行而人不敢挽亦其有以先服衆心也撫按諸公亦相與協謀無復異同使公得展布四體以樹保障之績是皆可以為決大策定大事者之法矣城周一千六百六十六丈有竒髙二十有四尺厚加三之一費以金計者四萬九千七百六十有竒王公名鈇東陽人以庚戌進士來令兹邑他善政不可勝書城其最大者云賜進士及第翰林院侍讀前國史編修會典纂修官兼管誥勅邑人瞿景淳謹撰長洲文徴明書嘉靖甲寅三月既望立【常熟縣城宋為木栅元土築之周一萬四千八百四十丈闢門十一至元十六年張士誠重甃以磚髙二丈二尺厚一丈二尺周九里三十步復增闢小東門今門六漸廢至國朝嘉靖三十二年倭冦竊發知縣王鈇復築之甃以磚周一千六百六十六丈髙二丈有四尺厚加三之一陸門四水門四事具瞿會元景淳築城記中】(四庫全書·集部·總集類·呉都文粹續集卷二)